艾鸿终于要走了,在艾苦苦入学的前夕。就在前一天艾苦苦的父亲那个老实巴交的艾青从省城打来了电话,村口小卖部的大爷接到电话气都没喘便跑到了家里通知马女士。马女士接过电话听着那头传来喜讯,艾青和他的媳妇在省城安顿下来了并且给艾苦苦寄来了学费和一个蓝色的书包。可电话那头艾青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一个噩耗,在马女士告诉他父亲过世的消息后那个平时少与父亲交流的西北汉子竟在电话里大放悲声。也许是责怪自己在过往中没能与父亲交流沟通,也许仅仅只是遗憾自己没能好好地与他告别。得知艾鸿将远行的消息后艾青并没有劝阻,家中一老一少尚且身体健康无须照看,年轻人又怎能窝在家里享受安逸呢? 放下电话,艾青在某个街角的电话亭里满怀惆怅。 艾鸿临行前的晚上,马女士仔细地为儿子装好行囊,几件衣服的针脚也被马女士反复地加固。灯下缝补着的奶奶认真的表情就这么刻画进了艾苦苦儿时的记忆中以至于后来在课本上读到“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这两句诗的时候,都能看见那晚在灯下缝补着的奶奶。 艾苦苦上学了,尽管他比学校规定的年龄还小了一岁。艾苦苦在老师面前流利地背诵了几首唐诗,并且准确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校方出于对马女士家庭教育的认可破格接受了这个孩子。 艾苦苦对学校这个环境非常喜欢,当时的小学全名叫作河西小学,是这附近几个村子里唯一的学校。和全中国所有村镇一样,学校的这三层楼是这里最高的建筑,站在学校三楼的栏杆后面能俯瞰这个小小的世界,那是“一览众山小”的绝好去处。此时艾苦苦正站在这个一览众山小的位置上,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去观察这个地方。从不知名的远方驶来的铁路横穿了这一片田野,铁路的一边属于上河村,另一边则是下河村。这片被铁路一分为二的田野在这个时候格外地空旷,几只老黄牛正悠闲地吃着草。艾苦苦不知道他的父母和叔叔为什么要离开这里,这样广阔的地方他们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太小呢? “这样看上去这个地方好小呀。” 艾苦苦背后有个声音响起,回头去看竟是那个大眼睛姑娘。河西小学是这里唯一的小学,自然这里的孩子大多都会出现在这所小学里。大眼睛姑娘也到了读书的年纪,在那个班级里她和艾苦苦成了年纪最小的两个孩子。 两个小孩快乐地并排坐在一起,他们没有想过会成为彼此的同桌,至少在趴在猪圈墙上互相张望时没有想过。 当时的河西小学是一所很不规范的小学,说它不规范主要有两点。一是教师资源都是七拼八凑出来的,比如艾苦苦的班主任李大爷。李大爷在艾兽医养猪时期正是生产队队长,如今时代变了他也摇身一变成了人民教师。如李大爷这般的情况比比皆是,而且出于老师数量稀少有的老师同时带好几门课程。比如李大爷既是数学老师又是语文老师同时是美术老师。这三门代表着科学、文学和艺术的课程由一人担任你也许会觉得此人能力非凡,事实上这位李大爷却是一位十足的二把刀。说他是二把刀原因是作为小学生的艾苦苦都经常能听出他哪里讲错了,由于没有人站出来指正他的错误,所以通常情况下他会将错就错。 证明河西小学是一所不规范的学校还有第二点,那就是学校的管理近乎于放羊式。当时的河西小学甚至没有围墙。学校前面是一条水渠,沿着水渠向东五百米是一片树林,向西五百米是一个不知名的作坊。作坊里常年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后来学校的孩子们都长大了才知道那是一个生产红糖的作坊,那难闻的气味是糖萝卜的残渣发酵产生的。那个生产红糖的作坊只有七八间厂房院子却大得出奇,院子里长着几棵年代久远的杏树,一到春天满树杏花,杏花的香味能压住那股难闻的怪味。而到了杏子熟了的时候院子里围满了学生崽子,有胆大的能直接爬到树上求摘杏子,而艾苦苦这样胆小的就只能在地上捡几个大风刮下来的果子了。 因为学校没有围墙,经常有学生趁着课间休息去厂房大院里摘杏子,有时候摘高兴了就忘了还有上课这回事。这是令老师们头疼的问题之一。还有另一个问题也让老师们很头疼,同样也是因为没有围墙导致的。那就是经常在老师讲课的时候窗户上趴着个人手里拿着串钥匙冲里面某个同学喊:“×××,咱家的驴丢了,我和你妈到地里找驴去了。门我锁上了,给你钥匙。”趴在窗户上的人一般是某学生的家长,所以老师们也只能很无奈地请他们将钥匙递进来。到后来因为没有围墙的,出现了更多让学校不好管理的事情,比如总有学生趁着课间休息跑回家吃饭,更有甚者趁课间休息跑到玉米地里偷玉米。县教育局总是出于各种原因拿不出修围墙的钱来,所以这个问题一直没能解决。艾苦苦从来不会在放学之前离开学校,因为只有在学校里他才能坐在小蝶身边,坐得那么近。这个为了一只小花猪可以哭很多天的善良姑娘名字叫作唐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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