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生开课

一组小小说中的一篇，发来博一笑。

会试落第后，卢生回乡办了一间私塾。因为是举人身份，私塾颇受欢迎。每日里，卢生带着一帮孩子念书诵经，摇头晃脑，倒也自在。

这日，老友林生前来拜访。只见这林生身穿绸缎，双手戴满玉扳指，拎着厚重的礼物，走路大摇大摆，颇具富态。卢生记得去年他还是个穷秀才，怎么突然就发迹了呢？容不得多想，卢生赔笑迎客，摆了一桌简单的酒菜，二人对坐小饮。

听说卢生开办私塾，林生笑着说：“老哥真会紧跟潮流啊？”

卢生不解：“潮流？开课授徒也算潮流吗？”

林生没多解释，捻起一颗花生米快速扔到嘴里，说：“到我那里当老师吧？一月收入十两银子起，还有分红。”

卢生有点懵，说：“当老师还有分红？难不成你也办私塾了？”

林生小抿了一口酒，缩着脖子说：“不太一样，我那是学堂，不教诗书。”

卢生更加不解：“天底下还有不教诗书的学堂？”

“少见多怪！”林生神秘一笑，说：“要不到我那去瞧瞧？开开眼界。”

林生走后，卢生心神不宁，十两白花花的纹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寝食难安。次日，他给学生们放了两天假，进城去找林生。

中午到达县城，卢生已累得够呛。好在他很快就找到林生办的私塾。不叫私塾，叫作“简牍大学堂”。这学堂比县城里最大的客栈还要大，就在闹市的北街上，远远就能望见。走进学堂，卢生真的是大开眼界了。里面的布置和客栈没有两样，只是不卖酒食，楼上一间间装饰华丽的房间，上面挂的不是门牌号，而是人名。卢生心想，应该是授课老师的名字吧。但他也曾在县城求学多年，却一点也想不起这些人是谁了。大堂里人头攒动，四五个围坐一团，有吟诗作赋的，旁人围观鼓掌；有现场挥毫泼墨的，众人拍手叫好；还有些美女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群人围着转……卢生看这些人，似乎并不全是书院里的学生，有些看起来已上了年纪，有些一看就是白丁。这些人的互相称呼着实有趣，十个人倒有九个人被唤作老师。

“卢举人！你果然来了。”林生站在楼上就叫了起来。他似乎比昨天更胖了些。听到“卢举人”的称呼，大堂里的人顿时对卢生投去仰慕的目光，有的甚至直接叫起“卢老师”。卢生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卢生赶紧上楼，问林生说：“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林生说：“你管他们是什么人呢？都是我的衣食父母。”

卢生翻了翻白眼，说：“快领我参观参观吧，你那十两银子我看看有没有本事挣。”

“毫无问题！”林生拍着胸口说道。他领卢生到一间教室的窗外，说：“这里开的课叫：科场老手教你写出完美的八股文。”

卢生来了兴致，说：“这个好，我也想学。”他悄悄把窗户打开一个小缝，瞬间愣住了，惊讶地说：“这——这老师是吴童生？”

林生哈哈大笑：“亏你还记得他。没错。”

卢生一甩袖子，不屑地说：“他确实是‘老手’，考了四十年，还是个童生。”

说完，卢生又忍不住侧耳倾听，只听那吴童生慢条斯理地说道：“八股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

“这不废话嘛！”

“写好八股文，必须熟读四书五经，谨遵经注解读，不要自由发挥。好了今天的课上完了，下次再见。”

“这就完了！”卢生一脸的莫名其妙。

“只是今天的课完了，一共十个课时呢。老头儿故意放慢速度的。”

“走，再看看别的。”卢生催促道。

“混迹官场十年，告诉你那些鲜为人知的潜规则。”卢生打开另一间教室的窗户，念出课名。突然他拉过林生，指着讲台上年纪轻轻的老师说：“这个老师我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呢？”

林生说：“你当然面熟。去年京城会试，你去拜访翰林学士程知政，就是他赶的你。”

“看门狗！”卢生骂道，“程知政被贬官了，他就到这骗人来了。”

林生说：“你可别小瞧他，他的课在这可是最火的。”

卢生屏息倾听。那门子说道：“兵部尚书是个大胖子，走路要四五人扶着；刑部尚书干瘦干瘦的，一天不杀人就手痒；礼部尚书有八个小老婆，八姨太有一个书生相好；宰相大人家顿顿吃鱼虾，吃纯肉饺子，喝蜂蜜水……”

卢生不觉笑了出来，继续往前走。

这个老师是个妙龄女子，姿色艳丽，举止颇有风韵。卢生颇为不解，问林生：“这是教什么的？”

林生往教室里瞧了瞧，说：“条幅忘了挂了。教谈情说爱的，课名叫：爱情三十六计，教你轻松俘获他（她）的心。”

卢生耸了耸双肩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的老师差点让卢生惊掉了下巴。他回过头上下仔细打量林生一番，叹服道：“林生啊林生，可真有你的，把你老子都搬出来了。行事策略与说话技巧，八十长者教你走上人生巅峰，哈哈，老爷子这课名取得好。”

林生咧嘴笑道：“那天老头子在下面跟人闲聊，被那帮人老师老师的叫，我看那么受欢迎，干脆开一课。”

再往前走，还有“妙手妆扮，迷倒男人心”，开课的是怡红院头牌；“哄上骗下，玩转职场”，开课是县衙的捕头；“听我的，一两银子也能赚大钱”，开课是富通钱庄的伙计……

看着卢生一再惊叹的表情，林生颇为自得，说：“怎么样，卢举人，有没有兴趣开一课？”

卢生小声地问道：“你们这里的学生中有没有出过举人、进士，或者达官贵人？”

这下换做林生惊讶了，他拍了拍卢生的肩膀，说：“你开什么玩笑呢！”

卢生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说：“那我开课，课名叫：独家经验，包你十天也能开课当老师！”

不知不觉天色已暮，各教室都已下课。一个学生走出“简牍大学堂”的门口，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微笑自语道：“我爱死了自己认真学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