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里的守望者

2007年，十年之前，我高二，跟班上一位男同学借了本书。是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我印象最深的是小说的最后部分。

书中主人公说，他要做一名麦田里的守望者。孩子们奔跑在一大块麦田里，像一阵一阵欢快的风。他就站在悬崖边守望。如果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跑来，他就负责把他捉住。

01

大学时代，我的专业是学前教育，也就是针对0～6、7岁孩子的幼儿教育。这是我自己选的专业，当时仅仅只是觉得，在未来，幼儿园会越来越多。至于喜不喜欢，根本无从考虑。

学心理学，教育学，学跳舞，学钢琴，有时候觉得新奇，有时候枯燥。总体也无非是应付上课，应付考试。

有一次我同学在跟我讲，毕业之后，他要继续做幼儿教育的事情。他神情确定而兴奋，好像眼前已经铺开了未来的画卷。

我说我并没有确定，毕业之后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幼儿教育。

说话的时候，洛河的清风拂来，他吃惊的看着我。我转头看向河面，宽阔的河面渺渺茫茫，不见尽头。

我看到他一脸的笃定，羡慕他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就像船驶入了大海，每分每秒都是在为自己而活。

而我自己呢？

02

2011年，大三的冬天，我们去幼儿园实习。我去的是一个四五线城市边缘，接近乡村的一个幼儿园。

上课的时候，那里的老师大声训斥孩子，让孩子老实坐好。我看着，却根本不想做同样的事。

但是遇到我上课的时候，需要他们安静下来，我却又不知道该用怎样更合适的方式。

面对着一群乱哄哄的孩子，只有目瞪口呆。最后用不放电视，威胁他们安静下来。现在想来，都有一种厌恶感和耻辱感，从后背爬上来。

有一次空闲时间，我们老师带孩子们到旁边的操场上玩，那是个小学的操场。小学生们在三三两两地放着风筝，让风筝飞起来。我们的孩子开始蠢蠢欲动，有孩子离开队伍，靠近一点看风筝。

老师的眼睛也闪烁着喜悦的光，有个老师不知跟谁借了个风筝，笑嘻嘻地给另个老师看，然后围着孩子跑了两圈，风筝飞在后头，几个孩子也追在后头。有孩子忍不住伸手问老师要来，刚试飞了两下，却又被老师喝止了。

老师们习惯性地告诉孩子不可以乱跑，呆在自己班级的队伍里。偌大的操场，每个班都呆在各自看不见的圆圈里，看着风筝飞舞，手心痒痒。

我想做点什么，却无从做起。

那时我们已经看了李跃儿巴学园的纪录片。记录片里，一个孩子走到功能室里，小手摆动，大大小小的珠子纷纷洒落，孩子扑在地上，开心地笑。我特别惊讶，还可以这样满足孩子的需求，不禁对此心生向往。

我喜欢这样的教育。尤其我困在此处，不想用大吼，或者威胁不让看电视，不让吃饭（不会真不让吃饭，而是安静了才能吃饭），这样的方式去对待孩子。

我渴望的孩子奔跑的麦田，也许就在那里，我是阻止孩子靠近悬崖的守护者。

03

时光匆匆而过，大学只剩最后一年。

我在图书馆里埋在书本里，准备考研，渐渐又变回那个不爱说话，有点忧郁的人。一如高考之前。

我现在问我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考研。我竟然不知道。

我只记得学院里充斥着关于考研的各种信息，图书馆里到处可见埋于书本的后脑勺，媲美高考之前的教室。

坦白讲，是那种在乎和奋斗的劲头，感染了我。但至于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却不曾问过自己，

更何况，读书是我一直都会做的事情，算是舒适圈。去幼儿园实践，是未知的领域，我真的能做好吗？我很怀疑自己。

04

或许是命运的神，比我还要懂我自己，我考研失败了。我开始准备找工作。

2013年初春，男朋友在上海找到了工作，我刚刚考研失败，就在网上看地图，看看他附近有什么幼儿园。没想到不远的地方，有一所孙瑞雪的幼儿园。

“孙瑞雪”？我看到这个名字就联想到李跃儿，我听老师提起过，我知道她们都在坚持自由的新教育。

我投了第一份简历，也是至今唯一投的简历。每日打开电脑，看是否有了回复。终于收到回信。刚刚过完年，正是回沪高峰期，我仍然独自坐上开往南方的大巴车，即使并不知道，迎接我的会是什么。

就这样，我意外达成了自己的愿望，去了孙瑞雪的幼儿园。

05

我喜欢看孩子们长成自己独特又美好的样子，我做一个守护者，干涉少一点。

我坐在孙园的院子里，照顾某一片区域的孩子。孩子们散落在滑梯上，操场上，轮胎上，沙池里。有几个孩子经过我，像没有看到我。

我注意到一个孩子，低头走着，慢慢走入我的视线。他拇指和食指上缠着小皮筋，正在编一个手链。

一些孩子买了编手链的工具，这个孩子竟然自己想出办法，用手指编。我叫住他，欣赏了他这一点，他笑起来，给我细细地看。我提醒他过一会儿可以换一对手指头，这样不会勒得太疼。他点点头，换了手指，原来的手指果然有一道红印。抬头时他咧嘴一笑，看我的眼神比以前要更温柔。

如果有孩子起了冲突，我就跑过去，帮忙解决问题。有孩子扬起沙，我就立刻阻止。孩子也会给我看看他们的作品，或者爬了有多高，我就哇一声，给点赞美。

我喜欢这样观察孩子，给孩子需要的关注，认可，以及善意的提醒。看孩子们长成自己独特又美好的样子。像麦田里的守望者。

06

如果回到十年之前，我看着自己——那个17岁的女孩，在嬉笑吵闹的课间教室，静静翻开书页，眼睛渐渐闪亮。她手指停顿，凝神想了许久。

我看到她心里正生长出一片麦田，风声飒飒，孩子的欢笑声似在耳畔。

她还看不到未来，也不觉得自己喜欢，有多重要。可是一颗种子已经种下。

怎么忍心不让它发芽？

我想停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如果你想，就可以，做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