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远处看着没有无声烟火

y 1.

其实我是不愿意想起你的。

想起你就会像想起那段不堪的过去，想起我是有多执迷不悟，你是有多决绝。

我以为我是恨你的。

可是当我在午后整理书房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夹在书里的放久了的泛黄的照片时，我去突然发现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照片里你有些温暖又有些疏远的笑容和清秀的眉眼，让我以为早已过去的过去又重新回到手上。

2.

2008年炎热的夏天。我刚上高一，选了理科留在本班，而你从文科班转来我们班。那时候我近视眼却坐在倒数第二排，我记得你上台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你在我眼里成为一个白色的焦点，小小的，矮矮的。

我在下面嘲笑你的身高，连你叫什么名字都没听到。身边的死党阮笛悄悄跟我说：“他长得好清秀啊，就是眉眼太冷清了。”

谁想到文理分科后重新调整座位，三个人一排，我和你成了同桌，当然，还有赵婷婷。

我已经忘了我们是怎么熟悉起来的，但是我们很要好的画面，熟悉不再熟悉，清晰却还是一样清晰。

我和你同用一个枕头睡午觉，你会趁我不注意在我背后贴上面有你写的乱七八糟的句子的便利贴，和我打闹时扯我的马尾辫，我会趁你不注意时候挠你痒痒，我会吃你带来的早饭，我会穿你的外套，上自习课的时候老师不在我们就闹了一节课。你知道吗，那时候班上一直在我和你绯闻。

坐在我后面的阮笛问我：“林楚和你也太好了吧，你们不会是在交往啊？”

我愣了一下：“没有”

阮笛：“那你脸红什么？”

在写作业的你突然凑过来盯着我看了看说，微微笑着说：“是脸红了。”

我看着你微笑的脸突然想到一句话：那是怎样好看的眉怎要好看的眼，又是怎样好看的容颜。

因为是理科班，所以历史晚自习是难得的看电影的时间，教室里的灯全关了，只有多媒体大屏幕散发出幽暗的灯光，我看不太清你的脸，可有个想法突然从脑子里窜出来。我装作很认真的在看电影的样子，却悄悄地牵起你的手，很凉，骨骼分明。我不自觉地笑了笑。你低下头看了看我们牵在一起的手，在我耳边说：“你这是？”你靠的太近，身上的气味太好闻，我心惊胆转，却还装作很淡定的样子说：“牵你手啊。”你没有说话，我以为你生气了。

正当我想这是不是我太冒犯了，准备把手抽回来的时候，你却用力握紧了我的手。这下该我紧张，我问你：“你干嘛啊？”

我听见你笑着说：“牵你手啊。”

你又说：“你肯定又脸红了。”

阮笛和后面的同学一直起哄，我们牵着的手却一直没放开。

第二天你给我带了一大包德芙，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问你：“你只给我一个人？”你从课桌里拿出一小块说是给赵婷婷的。我让你不许给，你说我吃醋，而我看到正在写作业的赵婷婷愣了一下。

那个夏天的中午我基本没怎么睡，总是等你睡着后，偷偷看你的眉眼，看窗外很蓝很蓝的天空，快要超出使用年限的吊扇在头顶上吱呀呀地转，额头上还是有差不完的汗珠，学校里的榕树长得很高很大了，枝繁叶茂，蓊蓊郁郁，夏蝉在不知疲倦地叫嚣着，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相穿过在课桌上投影成大小不一的不规则的光斑。

风轻云淡，昏昏欲睡的感觉让时间变得概念不明。

那是最好的夏天。

2.

冬天不动声色地来临。

你用玻璃瓶装满热水抱在手里取暖。

上课的时候，手冷的不行，只好一直往手上哈气， 却还是于事无补。你却趁老师转过去写黑板字的时候，偷偷的把你的手伸过来为我暖手，又把你带的外套搭在我腿上。老师突然转过来，你马上装作很认真做笔记的样子。我用余光看你，偷偷笑了。

那时候我自私且幼稚地认为，你是我的。

可我们疏远也是在那个冬天。

不知道从哪个时候开始，我变得看不惯你，你也看不惯我。像同性的磁铁，互相排斥。

那段时间你变得和赵婷婷很好。而我开始针对你和赵婷婷。

争吵在我和你之间变得很正常，冷战也是随时都有的事。连赵婷婷都看出来了，她问：“童桃，你和林楚最近怎么了？都没见你们怎么说话。”

我瞟了她一眼：“与你何干？”

还没等赵婷婷回答，我却听到你对赵婷婷说：“你别理她，她就那么讨厌。”

我问你：“你什么意思？”

你用吊儿郎当的语气回答我：“没什么意思啊，就是挺看不惯你的。”

我把原本紧挨着的桌子移出来。

你又说：“幼稚，人家赵婷婷就不像你那样。”

我愣了愣。

你说：“你别装可怜好不好，就算要装也别在我面前装行不，我可不会安慰你。我劝你到路子名那装可怜，他绝对安慰你还哄你看开心呢。”

听你说到路子名我才明白。

那天圣诞节，同班同学路子名送了我一件有周杰伦亲笔签名的T恤，我高兴坏了。所以没有看到他嘴角宠溺的笑，也没有介意他很轻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头。从那以后，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是Jay chou 的铁杆粉丝，有了共同话题所以经常在一起聊天。没想到被你看在眼里。

怪不得那天送你礼物你没有要。'

“所以你和赵婷婷好？”

“你能不能别那么自以为是？我和赵婷婷只是同学关系。再说了，就算我和她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又是我的谁？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吧。还是说你在吃醋？你吃醋也没有用啊，我不会因为你的感受而改变我自己的。我和你是同觉关系也只是同学关系。你和赵婷婷对于我来说一样，无关紧要的。”你埋头写作业，不看我。

有什么东西突然破碎了，响声震耳欲聋。

3.

物理课上，向来没有收拾的我没有找到老师要讲的卷子，正准备拿什么东西挡一下，你却突然放了张卷子在我桌上，我一看却是赵婷婷的。

我问你i：“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知道你讨厌我，不会和我看同一张卷子，所以我让赵婷婷把她的给你，我和她一起看。”

明明是一件很好的事，却被我搞砸。

我把卷子往你脸上一扔：“有意思吗？你不是看不惯我吗？有必要猫哭耗子假慈悲吗。”

你没说话。

看着你的侧脸，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中午午睡的时候，我跟你说：“我 们在一起吧。”

你说：“不好意思，我不想。”

你的语气礼貌而又疏离。我看着你的眼睛，没有一丝的波澜。

我知道我们不可能了。

我觉得我好像突然掉进了深渊。

而你只要伸出手就能把我拉出深渊，可是你不愿意。

4.

那段时间我和你的成绩都下降了很多。

老师很明白地把我们的座位换开了。而你和赵婷婷依然是同桌。

我的新座位离你有二十五步远，隔了三个组五个人。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你和赵婷婷说说笑笑的画面，刺痛我的双眼。可我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

路子名看我最近心情不太好，就约了我放学后到东湖边走走。我想放空下自己就答应了。

其实我挺后悔那天带了隐形眼镜的。如果我可没有戴隐形眼镜就不会看到你，以及你身边的赵婷婷。我看到你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看到她的手差点碰到你的手。

我深吸一口气，牵起路子名的手超你们走去。

是赵婷婷先看到我们的，然后你才抬头看了看我和路子名，表情很自然。

赵婷婷看了看我和路子名牵着的手笑着说：“你们.......”

我装作很含羞的样子低头莞尔一笑。

我不知道你的表情是什么，因为下一秒你什么都没说就拉着赵婷婷走了。

我所有的情绪在瞬间崩溃，眼泪再也憋不住。

身边的路子名不知所措。

我拦住你和赵婷婷。我想我一定很失态，不然你的眉头不会那么皱。我推开赵婷婷，朝她吼道：“林楚是我的，只有我能牵他手，你走开！”她被我一推，没站稳，差点摔倒，你跑过去扶住她。

你说：“童桃，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我哭着说：“林楚，你和我在一起吧。”

你好像离我很远：“我说过了，我不想，我也不喜欢你。”

“你骗人，林楚，感觉是不会骗人的。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别自欺欺人了。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我以为时间会让我平复这一切，可是它只是让我知道我比自己想象的更喜欢你。我以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习惯了就好，可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和我在一起吧。算我求你了好吗？我真的很喜欢你。”

你愣了一下：童桃，不可能的，我们太像了，我们是同一种人。我们在一起不会快乐的。我们都太自私，都太幼稚了，占有欲太强。就像我看到你和其他男生一起我会嫉妒会难过，你看到我和她女生一起也是这样。我们就两只刺猬，越靠近彼此，就越伤害彼此。你做不到宽容，我也做不到。你以为的放不下其实是不甘心，你以为的喜欢其实是占有欲作祟。童桃，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谁都可以没有谁，别在画地为牢了。放过自己。

我不知道那天我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只记得哭湿的枕巾和很黑的天。

5.

那之后我的成绩终于回到了我该回到的位置，而你却一直下降。

班主任在课堂是点名批评你，我看着你清瘦的背影很难过。

我去找赵婷婷，他说：“其实他让那就不要再画地为牢，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怕你对于他拒绝你耿耿于怀，他怕你真的不再喜欢他。他想的都是你，所以忘了他自己。”

我后来又找了你，我告诉你我很好，你要很好。

你却把我之前送给你的东西细悉数都还给我。

你红着眼眶说：“你不要再来打搅我的生活了。”

我红着眼眶说：“好。”

6.

2014年的冬天，临近春节的时候。有同学在小城组织了同学会。

大家在KTV的包间里互相说着寒暄，说着新年快乐。

那是我毕业后第一次看见你。

你好像成熟很多，穿着精致得体的西装，对每个前来问候的人都微微一笑，态度礼貌得体而又疏离。

我站离你很远的地方。

你好像瘦了，背影陌生到让我觉得，见你是上个世纪的事，然后你朝我看过来，我就想笑，好像自己刚刚放学，只在校门口等了你五分钟而已。

你对我和对其他人一样，微微一笑，在无形中拒我于千里之外。

你并未朝我走来，即使你看到我眼眶湿润。

中途，大家坐一起聊着这几年各自的变化和生活。

身边的阮笛喝了杯酒：“童桃，林楚，你们知道吗，你们两个那么好高中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呢，没想到高中三年，你们真的没在一起，可惜啊。”

大家突然变得八卦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却下意识地朝你看去。

你也看着我，眼里没有一丝我以为你会有的情绪。

你平淡地说：“都过去了。”

然后我看到了你身边的赵婷婷，她穿着黑色小礼服，头发是大波浪卷，妆容精致，和你很配。她正微笑地看着我。

还好大家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很久，阮笛在唱一首深情款款的歌：

我是有多愚蠢，我是有渴望

我是有执迷不悟，我是有多空空荡荡

你是有多善良，你是有多简单

你是有多形单影只，你是有多踉踉跄跄

大家笑的是有多牵强，哭的是有多委屈，想念是有多安然无恙

大家都各自聊着各自的，我看见你在角落里和赵婷婷说话。

我悄悄地朝你走过去，像以前那样牵起你的手，拉着你朝着包间外面走去，你抬起头皱着眉头看着我。你看我表面多风平浪静，其实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害怕你会突然甩开我的手，害怕你会和我保持距离，害怕你的手上会有戒指，害怕你身边的赵婷婷会推开我说你是她的，害怕我在你的世界里下落不明。

还好，还好你没有甩开我的手，你的手上也没有戒指。

我放开你的手说：“这些年你好吗？我很想你。”

你低头抽起了烟，你淡淡地说：“还好，你呢？”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呢？你抽烟的时候赵婷婷是不是温柔地让你少抽些？

我哽咽着说：“该怎么说呢，没有你的生活，不算好也不算糟糕。”

你点点头，我说我可以抱抱你吗？你不说话。你身上刺鼻的烟味和好闻的古龙香水味，让我觉得就算我们近在咫尺，却好像隔了一整个我不曾参与的世界那么遥远。我小声地哭了起来，时间没有让我忘记你，它只是让我知道，我对你，从年少的喜欢变成了隐忍的爱。很可笑吧，我在没有你的时间里爱上你。

你说：“童桃，你和以前一样没用。”

我边哭边说：“是呀，我哪有你那么冷静，那么置之度外。毕业的时候我知道你不希望我打扰你的生活，所以我卑微地写信给你想知道你报考哪个学校 ，想知道你会在哪个城市，你却依然恍若未闻。你知道吗？这城市空荡的全是人，却拥挤的没有你。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我感觉到你一愣，你说：“我没有收到过你给我的信。而且，你是让赵婷婷跟我说，你恨我，你后悔遇见我，不想我和一起吗？”

我想说什么的时候，赵婷婷突然出来跟你说：“该走了。”

你推开我，就要离开。

我像小孩子要失去最心爱的玩具一样，在你转身的一瞬间我拉住你的手，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那么颤抖，我说：“不要走。”

你回头看了我一眼，轻轻地甩开我的手，转身离开。

我在你身后泣不成声。

我看着你一步步得决绝地离开我的世界。

这人潮风起云涌，还能不能再相逢。

我站在黑暗中，连呼吸带出的风都响得震耳欲聋。

7.

2015年的夏天。

我又遇见了你。

我来面试销售总监，你是我的面试官也是这个公司的总经理。他们说你年纪轻轻就能爬到这家出名的外企的总经理这个位置，实力不容小觑，而且你面容清秀，待人礼貌，是公司不少女孩的梦中情人。我想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优秀。

当你看到我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意外。

我深吸一口气，递上我的简历。你很认真地在看，然后你问了我几个专业的问题，最后你说为什么想来这间公司。

我说，我喜欢的人在这儿工作，我想和他一起。

我看到你拿笔的手一顿。到时你身边的较年长的面试官听了后笑着说：“办公室恋情啊。”

我也笑。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其实我很紧张，我顾忌今天的穿着是否得体，妆容是否漂亮，对问题的回答是否正确。

你说：“欢迎你加入我们。”

我刚走出公司大门，赵婷婷就跟了出来，原来她是副总经理。

她说：“你通过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果然，只要你一出现他就没办法冷静思考。你知道吗？那次同学会他原本是要出差去见一个大客户的，可是他为了见你一面没有去，差点被公司开除。他喝醉了他说为什么你每次见他都要哭，他最怕看到你哭，他说他你只要看到你掉了一滴泪，他的整个世界都哭了，他说他给不了你快乐，所以他想要拥抱你却又收回手。这么多年，你不好过，他也不见得有多好。”

我说：“你和他.....”

赵婷婷笑了笑说：“没有，他只把我当成朋友，你知道的，你有多喜欢他多爱他，他就有多喜欢你多爱你，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不会快乐的，只不过他早就知道却不愿意明白，你也一样。就算当初是我在你们之间从中作梗，但是这些年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是我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在他身边，是我看着他这么多年怎样过来的。而这些你都不曾参与，不曾了解。所以你离开吧，让我守在他身边。就算他不爱我，一可至少我不会让他难过。”

你知道吗，在赵婷婷说完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动摇了。我突然不明白了这么多年的执迷不悟。我知道我爱你，那么你呢？你从未对我说过。何况她说的也对，这么多年，是她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和你之间有太多弥补不了的空白，令人窒息。

我像一只逆着风浪的海鸥，你是我到不了的岸，你有多遥远，我又有多想念有多绝望。

我闭上眼，眼前却全是你笑的样子。

我睁开眼，看见灰蒙蒙的天空。

有人说要下雨了。

像是在远处看着没有无声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