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吃好晚饭,老妈没象往常一样下楼蹓弯,而是呆在家里转来转去,显得闷闷不乐。这都是因为张姐不在。
张姐是我们小区西门外马路边摆摊卖炒瓜子的,今年四十出头,细眼睛薄嘴唇,高大健壮泼辣能干,面色黝黑声线爽朗,常常刚一出西门就能听见她和左右卖东西的说话声。听老妈说是张姐老家在安徽和山东两省交界处,具体是哪里人老妈也说不清。张姐的摊子不大,摊位上用大大的白塑料袋包好一袋袋瓜子花生西瓜子南瓜子爆米花之类的炒货,旁边支一个简易的篷子,晴天遮阳雨天挡雨,于是小生意有点象模象样了。自从买炒瓜子认识了张姐以后,老妈每天下午空闲和傍晚饭后必要到她的摊子前报到,听她讲各种马路新闻,丰富自己的生活。
“我家旁边昨天晚上打架了你知道不?可吓人了,有长刀短刀,长的有那么长!两伙人!” 张姐简单介绍完交战双方的人员数量及武器配备之后,不忘交待最终结果:“没砍人,但有一个人打倒下了,警车来了,其他人都跑了,我都没太看清,,,,,,”我猜想,听的人和说的人,肯定都是一脸的脖伸颈探意犹未尽。
“那个女的,就是刚才进超市那个,穿高跟鞋的那个,你认识不?她可厉害了,天天打麻将,还不怎么输。她先前结一次婚,有一个孩子,后来上广东了,和一个人又结婚了,怀了孩子又不想要,跑回宁海来了。她广东那个老公条件可好了,她打麻将的钱都是那个老公给的,可是她不想生这个孩子。老公和婆婆到宁海来,天天看着她,想让她生下来,她呢,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绕着圈的跑,一直跑一直跑,结果把孩子给跑掉了。你看,现在不又出来逛了吗?天天打麻将!”小区附近的游手好闲的、无所事事的、招猫逗狗的这些人,张姐都认识。逮着谁说谁,如数家珍。
张姐来宁海近二十年,却没买房子,至今还是租房子住。一提房子,张姐就是一汪眼泪:“我刚来那个时候,宁海房子多便宜,华庭里的房子,十几万就能买,其他地方的房子,都不贵啊。我二哥就劝我,让我买,说我要是不够钱他还能借我,可我当时想,谁在这买房子啊?咱老家都有房子,老了咱还回去!结果现在,,,,,,大姨你看,当时几万我也有,就没买,现在,房子一百多万。当时的钱也没变这么多啊,房子涨这么多,你说,谁买得起?谁买得起你说?”张姐事后总结,人穷的最终是因为没有胆量没见识。
和房子附带的,是孩子上学。张姐是小学二年级文化,字不认得几个,手机只能按接、打键,不会用触屏不会发短信。老妈说上次张姐老公刚给她充了30元话费,不知道拨号的时候拨到哪里去了,30元话费瞬间用完,老妈看见张姐的时候,她正在摊位前委屈地哭,自己恨自己。张姐吃够了没文化的亏,拼命想让两个孩子把书读好。大女儿已在南京读大学,“南京大学”,张姐说。大女儿一直在老家读书,当年高考考了380分,这样的分数在南京能读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张姐都说不清。小儿子在宁海读小学,今年六年级,突然而至的划片就读让张姐傻了眼:在宁海没有房子、没有交纳过一年以上保险、没有营业执照的外来务工人员的孩子只能回老家读了。时下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眼看着炒货生意也不好,张姐就准备把剩下的东西卖掉,带着儿子回老家。把儿子安顿在老家县城的一所寄宿学校,托给亲戚照顾后,她再回来,“回来再卖点啥,不能呆着,总得赚钱不是?”
张姐过阵子是一个人带儿子回老家,她老公不回。张姐老公姓丁,为人老实和气,白天张姐卖炒货,他在蹬三轮车,早上大早起来到中午十二点,中饭休息过后接着上岗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年复一年。 除了生病,除了春节,其他时间两口子都是这样忙碌,没有双休没有节假。他们那个在两省交界的老家,渐渐地显出了颓式:村子里只有老人和孩子,能走路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大部分的土地都荒着,通向村子的班车都几天才有一趟。孩子们长大了,和他们的父母一样,外出打工。当时下流行说“富二代”、“官二代”的时候,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应该叫“农二代”还是“民工二代”。当年那个吵着要回的老家,现在对他们已经没有吸引力了。老妈问他们:“你们老的时候回不回老家?”张姐说要回的,再旧再破也要回。所以现在要攒钱,给儿女花,给自己老了花,还要盖房子,等老的时候好给儿女们看孩子。
改革开放步伐加快、推进工业化城市化进程、农业机械化劳动力富余,,,,,,我说不出农民工进城的道理,但眼前的张姐就是千千万万外来人员的缩影。他们在富士康们的流水线做机械手、在建筑工地造水立方秋裤大裤衩、在发廊洗脚店里洗吹剪按摩、在看孩子洗衣做饭当保姆、在扫马路修马桶通下水道,,,,,,城市就象一碗吃下去的米饭装进胃里本再没有位置,而他们就象饭后喝汤般地填补所有缝隙,而你却总是感觉瞧他不上又没他不行。农民工大军们流动性大扎根难、文化水平低就业难、收入不稳定保障难,但是千难万难都阻挡不了他们创造财富、追求梦想、改变命运的决心。我渴望看到我们的制度能关注农民工的民生、倾听农民工的民意、保障农民工的权益;我宁愿相信,他们渴望公平、均等、保障、关爱的愿望,一定都能实现。
我想老妈这几天闷闷不乐很快就会过去,因为她有期待,因为张姐还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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