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与她熟悉是在午饭的三楼。这里员工稀少,空调风足。送完其他岗位的饭,我便来到这里,边为安检员张谷怡取饭边问:张姐呢?老孙为她也打了一份。随着谷怡洗完筷子,张姐也从储物间里走了出来,推推让让的,经不住三言两语便和我们一起用起了工作餐。
她约有50岁,是楼内的一位保洁。体态、相貌、性格都是顺眼的、圆圆的不招人嫌的那种,憨厚的笑容里透着传统女性的朴实。她并不难看,就现在的模样儿,偶尔会让我想起儿时那个离不了降压药的外婆。
收垃圾走出电梯,卷着袖子,一手拎着一个肥大的黑塑料袋。我每次上前想接一个,都被她死活不肯地呵退了:脏、脏!
一位保洁负责一层,她分得两层。也不知道给人家说了多少好话,挣了双份的钱。从凌晨五点半来到公司,时对时姐妹们都下班了她还不走,在旁边的健身房另谋了一个半点的零工。
晚八点半最后一波员工散尽,她才挽着挡风的棉袄背着包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一脸疲惫不堪地自语着:我把电车钥匙放哪儿了?每次见她这样回来,我都焦急地帮她搜索着记忆:来的时候放哪儿了?以后放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路上慢点!
她骑着一辆不相称的电动车,太大了。我在借用她车上的打气筒时发现了一根撬棍一把洋镐。整天拖着这个干嘛呢?再问不说。
后来她终于主动寻上门来:兄弟、你帮姐抄些巡道路线表吧。她一个一个地说,我一条一条地记,写了少半张。原来她是上下班兼职巡查井盖有没有缺损、掀开。一天一张,我把一个月的都帮她抄完。读着一遍一遍陌生的路名,脑海中浮现出她临走时摇摇晃晃上了电车昏昏欲睡的神情。不是有男人吗!?这钱能挣完吗?。我问过她的情况。说是老公在物业上班一个月挣两千来块钱,家里什么也不管,还爱喝酒;女儿还在上学,以后买房我还要帮一把。
嫁一个不顶用的男人就要拼命吗?我问着自己:你够格吗?
大家都很关心她,同行之间要有人和她磕碰拌嘴,我们听到了都不情愿。这不,就连刻薄的老孙也以为她打免费饭——来显示自己的同情心。其实,张姐是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的,是不好意思拒绝。就顺从了。
谷怡的下饭菜是咸鸭蛋;张姐的是大酱;我是大蒜。午间这半个点,我们分享着彼此的口味,分享着中年人的风趣,分享着保安与保洁的亲密无间。枯燥的日子好像也有了消遣,变的轻快多了。
老三样的工作餐吃着吃着人就厌烦了。经不住谷怡连日的抱怨,口粗的我也一下子没了胃口。明天让张姐给咱们做顿面条吧,她那里有锅。那太好了!我来办。
第二天上班,我就捎来了西红柿、青菜和鸡蛋。碰见她就赶忙说明心愿,然后掏出5元钱,请她抽空去买面条。她一见急了:那我不做了!好好好,我连忙收了起来,陪着笑说:别见怪。
午后,她从外边走进来,敞开塑料袋口说:兄弟、我给咱们买的是荞麦面,袋里两把青色挂面,酱油和醋还有盐。下午终于可以换个口味了!
三下五除二地把各楼层的饭送完后,我便兴冲冲地来到了三楼。菜已洗净,鸡蛋已打在碗里,放在桌上。张姐边玩着手机边说:等员工们都走了,有油烟味,要不人家有意见。谷怡打开我拎来的饭盒说:今天的菜是甜玉米丁,我不吃了。边说边坐下吃了起来。那怎么行?那能少了我们谷怡的,张姐见状说。我草草扒完了玉米丁,临上电梯时还叮嘱说:我吃汤面条,下班前让我吃上就行。
七点半了,再半个小时就下班了,怎么还没见喊。情急之下,我喊来了老孙来替岗。走出电梯,就来了一肚子气。玩的还在玩,坐的仍在坐,碗里的五个蛋黄瞪着两对半眼似在说:吃诶、面在袋子里呢!气恼随机浮上了脸,看人的目光也冲满了怒火。张姐慌张地解释着:不是啊!兄弟,这不比家里。那你直说嘛,没人怪你,说做又不做,害得人饿着肚子又失落。
在回家的路上,我还在想——敢情之前的情义都是装出来的,敷衍我。劳动人民的劣根我是见得多了,大不了以后见了给你来个冷冷的:早。
第二天,一如往常打卡上班。进了门也懒的与人打招呼,直接进了休息室去换工装。找领带时却发现窗下桌上我的大饭盒摆在正中间,里面似有面。心想——难道是嫌我昨晚说了难听话,故意做好在这里放了一夜,上前一模,温的。这是怎么回事?我冒失地回头问着先到的老孙。说是张姐给你做的,他说。什么?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出了门直奔一层的岗位:这面是怎么回事?他匪夷所思地说:是张姐五点来了做好放在那的。我的脸发热,血脉暴涨。不知所错地返回小屋瞅着这碗面,惭愧之情油然而生——不行、我得找她去。
边扣齐了扣子边走出二楼,听声似在卫生间。看见我走来,她憨笑着说:兄弟、面在小屋放着呢;谷怡的我也放在三楼了。我站在这个齐胸不到的大姐面前,久违地被感动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我近前半步轻拍着她的肩头说:张姐、不方便就算了,我这人啥事都在脸上,你可要见谅呢!她刚才正在刷便池,听我这么一说,手里的刷子都颤抖着使劲地说:昨天确实不方便,我就说嘛!我兄弟想吃面了,那我一早没人的时候做。张姐、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我转身下了楼接班去了。
嚼着微温沱涨的挂面,我甩着脖子吃的格外香甜。以我的直脾气与人碰撞早已习以为常。但愿意包容我的人却很少。先入为主的惯性思维让我常把人朝坏处去想。今天,这位保洁大姐像光芒一样让我见到了自己的丑陋与渺小。
多行善事或许会有好报,好人一生不一定平安。在一个风高月昏的夜晚,她下班回家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疾驶而过的小车吓坏了前面的一位骑电车的中年女人。正巧在她经过时,那女人连车带人倒了下来,撞地她也险些栽倒。
好心的她上前询问伤情拨打了120。可那女人死活咬定是她撞了自己。严重的是她的腰折了。报案,调监控。办案的民警都拍着大腿说:我的姐啊!不是你撞的你走了不就完了,这怎么能说的清呢!?
真是阎王不嫌鬼瘦,她硬硬地被宰了五万。这一年辛辛苦苦积攒的血汗钱为别人治了十几年的腰疼病。
我气愤地再给她出主意,听完了,只会说:倒霉!顶多嘲讽地学说着:你猜我昨天去医院那女的说什么——我腰不好、要吃鸡!我气的咬牙切齿。下了班她还是拎着盛鸡的饭缸去医院了,无奈地自我安慰着:没办法、我还得让她早点出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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