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北京来(小说连载十五)

第十五章

“多钱？”霍沙最关心的是旅馆一晚的住宿费。
正端过来碗的小伙子说：“五十。”
五十块的话，还行。霍沙暗喜，又问：“有没有卫生间？”
“呀，我光知道是一间五十，卫生间有没有需要问宾馆老板。”小摊主说的很坦然。
霍沙边吃蛋炒面，边思忖着来接他的是什么人。在这暗夜里，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免多了些戒心。
刚吃完饭，就听摊主说，来了。可霍沙没看见。再抬头看时，一对车灯已经出现了。拐过来的是一辆小车。他给了摊主钱，走到白色卧车门前，看一眼司机。心里不由地轻轻翻腾一下，最不希望的就是这样的后生，三十岁左右，短头发，圆头圆脑，粗声大声，显得过于油滑。可是，想是这么想，手已经拉开了车门。
“住宾馆是吧？”开车的圆头圆脑问，明知故问。
“是的，你们宾馆单人间多钱？”霍沙忽然模仿起南方话来。尽管连他自己也感觉不像。
“这要问老板。”
“不是你的宾馆？”
“我是帮忙，老板是我朋友。”圆头圆脑扭头看看霍沙，“你是哪里人？”
“无锡的。”霍沙努力模仿着江浙的味道。
“无锡？不像呀。”圆头圆脑说着又扭头看看霍沙。
霍沙像做了亏心事，有点不自然，为掩饰，他反问道：“你是哪里人？”
“我就是吴江人呀。”听的出来，他口音像本地人。“无锡人？”圆头圆脑果然事儿多，“那说几句无锡话我听听。”我靠，果然是经常跑车拉人的老油条，没事找事。霍沙笑着解嘲到：“嗨，我就是无锡人，没问题。”
又扭头看一眼霍沙，”要是，也是新无锡人。”
我靠，这更是霍沙不想听到的。他干脆不说话了，到了再说吧。
没多会儿，前面出现一片灯光。圆头圆脑说前面就是。
“这地方叫什么？”霍沙问。
圆头圆脑说了个名，霍沙没听清。圆头圆脑接着不无自信地介绍：“这是亚洲最大的小区了。从卫星上一看也能看见，是最大的城镇化改造社区了。”
嗷明白了。城镇化改造，说明原来是农民集中居住地了。霍沙心说，这些地方，一般比较乱。
他随口说一句：“那，外地人肯定不少。”
“啊呀，都是外地人。本地人，一般都盖了几套楼房了，自己不住，都租出去了。”
车一进灯火辉煌的所谓卫星能看到的最大社区，霍沙就明白了。这里和北方的城中村有点像，只有一点，这里的房子和北方的不一样。也都是自建的二三层楼，外观的房檐多了飞翘的装饰细节，不像北方农村房的简单无趣。
嗨到了这儿就好办了。霍沙放心了。同时，马上想到，嗨早知道还用他们接啥接，接来了，就不好走了，就不好调三拣四了。心里又泛起一阵忧虑。
圆头圆脑停在靠近路口不远的一家旅馆门前。麻利地熄火下车，旋即就紧紧挨着霍沙进了旅馆门。
不大的门庭，一只贴在墙上的小灯管，散发着幽兰的光。一个半圆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胖胖乎乎的小眼睛女人。女人年纪不大。面无表情地和司机说话。
“就这，身份证。”圆头圆脑前两个字，是说给霍沙听的，后几个字是对墙说的。然后，在一旁坐着看霍沙掏身份证。
霍沙不由地转着身子，环视四周，迟疑起来。他一瞬时有点奇异的感觉。是那种被挟持，被逼迫的感觉。已经秋后了，幽兰的灯管壁上，还粘粘糊糊若即若离地飞绕着几只飞虫。其他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司机圆头圆脑，没再吭声。但晃动着的一条腿，比吭声还要令人不安。
霍沙壮壮胆，挺直一下身板，问：“有啥样房子？”
“你不是要住到人间吗？”一只手机捏在胖女人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手机像木偶人，一会头上，一会头下地翻上翻下。
霍沙说，是，问单间有没有卫生间。
“没有。”
“那有什么？”
“电视机，空调，大床。”
原来没有卫生间。不过，汽车站摊主也没说过有卫生间。霍沙忽然微微有种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缺乏力气：“多少钱？”
“80。”
“80？”霍沙的声音，依然不大。
胖女人没接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唉，在车站的时候，那个小摊的说50呀？”
胖女人，抬抬厚厚的单眼皮，没接话。好像没听见霍沙的话。而且更让霍沙受不了的是，年纪不大的胖女人竟然如此坦然。就好像之前和霍沙早就签过合同似的。

我从北京来(小说连载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