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而又蛮荒的高原,一望无际的草甸,碧玉般的湖泊,飞沙走石的戈壁和沙漠,壁立千仞群峰耸峙的山脉,奔腾的骏马和驯服的绵羊。
草原并不寂寞,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同样有着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在王汗唆使合撒儿称汗,并放他回蒙古招兵买马之际,在呼伦湖左近铁木真不得不再次迁徙,因为有消息传来,桑坤已摸清铁木真的位置正在积极筹划前来相攻。
这次迁徙再次印证了草原因利相聚无利则散的法则,归顺没多久的豁罗剌思部听闻克烈部要来相攻,马上抛弃了铁木真,等铁木真撤退到班朱尼河之时,身边只剩下一十九人。
这并不是因为铁木真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虽然豁罗剌思部离他而去,但合阑真沙坨之战后一直不离不弃的2600人还听从他指挥。之所以他身边只剩下十九人,这是因为班朱尼河附近为砂土盐碱之地,这个季节河水枯竭,两千六百多人再加上马匹牛羊显然无法在此生存,铁木真让部众四散到附近放牧,他则带着这不愿离去的一十九人深入到班朱尼河沼泽地躲藏。
这是铁木真自起兵以来过的最为艰苦的日子,王汗和桑坤几乎将他逼入了绝境。
在沼泽地里没有食物铁木真就带着众人射猎野马为食,但食物尚可猎来,此时的沼泽却已是干涸无水。无奈之下铁木真就带着这十九人从湿泥中淘水喝。
多年的起起伏伏让铁木真明白,无论形势多么危急都会有转圜的余地,但士气和意志绝不能萎靡。为了鼓舞士气,铁木真将盛满泥水的杯子举起对众人说道:“自古成大事者无不经历千难万险,今日我铁木真困顿于此,各位不离不弃,我在此发誓他日我若一统草原,各位就是我的左膀右臂,金银财宝牛羊马匹将任由各位所取!”
“今日以此泥水代酒与各位誓,如违此言,将如这沼泽地般被人所弃!”说完举杯到唇边喝了一口,将杯子递给一旁的速不台,速不台接过杯子也立誓道:“誓死追随大汗,不离不弃,若违此誓长生天降祸与我!”说完也喝了一口泥水,然后就把杯子递给了他旁边的札八儿火者。札八儿火者接过杯子言道:“铁木真大汗勇敢而又公平,智慧而又矫健,能追随此等英雄是我之荣幸!向真主安拉起誓,誓死追随大汗,若违此誓安拉将降罪与我!”
札八儿火者起誓完后又有哈散纳和玉速阿刺两人也用真主安拉的名义起誓效忠铁木真。值得一提的是,札八儿火者和玉速阿剌为西域回回人,哈散纳为阿拉伯后裔。三人信仰伊斯兰教,却能紧紧追随信仰萨满的铁木真身后,可见铁木真个人魅力可超越宗教之隔阂,更重要的是三人皆不是草原上的牧民,但遇到铁木真后皆愿意跟随其身后,其中哈散纳本是阿拉伯商人,不久前刚从汪古部赶牵羯羊14只,白骆驼一峰来草原深处交易,结果遇铁木真,被其魅力所感,献上财物甘为铁木真侍从。
在班朱尼河紧紧追随铁木真的一十九人中,除了有信仰伊斯兰教的札八儿火者三人,还有信仰佛教的契丹人,信仰基督教的克烈人,和信仰萨满教的蒙古人。这些人对铁木真的信任和忠诚超越宗教,超越种族,超越血缘,多年以后铁木真建立的的帝国蔓延到欧亚大陆,成为主宰世界三分之一人口的庞大帝国时,今日这一十九人所组成的班朱尼派,成为主宰帝国最重要的势力之一。
就在铁木真努力维持不让士气低落至奔溃之时,一个人的到来让他看到了改变当前局势的一丝希望。来人正是他的亲弟弟合撒儿。
合撒儿自答应回蒙古部称汗后,王汗便释放了他,但同时也扣留了他的妻子和三个儿子作为人质。
合撒儿离开克烈部并没有如王汗期望的那样北上回蒙古人的聚集地三河之源称汗,而是带着几个随从一路东行前往呼伦湖寻找铁木真。只是此时的铁木真已是惊弓之鸟,东躲西藏行踪飘忽不定。合撒儿一行爬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班朱尼河来。旅途之中最艰难时没有吃的,几个人甚至把随身携带的毛皮和弓弦都拿来充饥。
铁木真看着衣衫褴褛已瘦脱了形的弟弟,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酸楚。高兴的是合撒儿没有死,酸楚的是如今自己实力不济连家人都无法保全。
合撒儿却是十分兴奋,吃饱喝足之余拉住哥哥铁木真密议。
“王汗不安好心想离间我们兄弟二人,他放了我是打算让我回不儿罕山与你争汗。我是假意曲从他才把我放出来的。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就说找不到你踪迹,现在蒙古部群龙无首,而我威望不足只怕贸然称汗不足以服众,最好是依附在他身边,遥控蒙古部。然后我们就可以率军大摇大摆接近克烈部,等大军靠近后瞅准机会偷袭王汗大营,一举将他和桑坤灭掉!”
合撒儿一口气把自己一路盘算好的计策说了出来,铁木真听完不由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因为他知道合撒儿的这个计策可行!虽然这个计划有需要改动的地方,但大体是没有破绽的。况且铁木真也明白现在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出手的时候,否则任由事态发展等自己手下人士气低落到无可挽回,那他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兄弟二人密议了数个时辰,第二天铁木真就从班朱尼河的沼泽里走了出来,不久四散的2600人又重新聚集到了他的身边。
铁木真将所有将领召集起来,告诉他们自己打算直奔克烈部老巢黑林,偷袭王汗的汗庭。与会没有人有异议,他们都曾跟随铁木真出生入死,忠诚度无话可说。且自合阑真沙坨之战后他们一直在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这种日子他们也过够了,现在他们都愿意跟随铁木真放手一搏。
全军上下取得一致后,铁木真和合撒儿开始行动起来,兄弟二人先派出名叫合里兀答儿和察忽儿罕的两名使者前去克烈部面见王汗,临行前合撒儿面授机宜:“你们二人见到王汗后,可以用我的语气告诉王汗:‘父汗啊,我四处寻找我的兄弟铁木真,却找不到他的踪迹;我呼唤他的名字,却听不到他的回声。我没有栖身的帐篷,夜晚只能以星空为铺盖;我没有床铺可以安卧,只能以大地为枕。我的妻儿还在父汗您那里,我心中甚是想念。请父汗赐我归附到您麾下的荣耀,我将带领我所召唤的人群前来投靠。’”
两名使者牢记合撒儿的言语,马不停蹄赶往黑林。王汗在汗帐里接见了二人,在听完二人转述合撒儿的话后,王汗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告诉合撒儿我欢迎他回来!你们可以转述我的话,就说我说的他随时可以回来,不要有所疑虑。我会再派我的使者亦秃儿随你们一道前去接应我的好义子 ,让他放心。”说完竟又用小刀刺破手指将流出的血滴进牛角递给使者亦秃儿,让他把此信物带给合撒儿,以证其言。
王汗遣走了使者马上又派人将他的儿子桑坤召了过来,听完父亲转述使者的话后,桑坤也是惊喜交加。他已听到消息铁木真被豁罗剌思部抛弃,随后部众溃散,现在已不知所踪。原本他还将信将疑,现在就连铁木真的亲弟弟合撒儿都这样说了,那还有什么疑问呢?
王汗父子二人既兴奋于铁木真这一难缠的对手终于不知所踪,其实二人更愿意相信铁木真已经众叛亲离死在了草原上的某个角落。又惊喜于合撒儿既然真能收聚蒙古部众并带着他们归附克烈部,正所谓双喜临门。兴奋过头的父子二人再不把铁木真放在心上,撤回了哨马暗探,每日里在汗帐设宴聚饮,静静等待合撒儿带人前来。
而此时的铁木真和合撒儿正带着他们最后的数千精骑,如狩猎的猛虎匍匐着悄悄接近他们的猎物。决定克烈部和蒙古部命运的决战即将打响,这一对曾数次并肩对抗强敌的盟友,终于到了拔刀相向一决胜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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