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真的是吵了一辈子。每次吵起来,他都两眼通红,像头暴怒的狮子。而她,则低了头啜泣,像只受伤的小绵羊。
他们育有一儿一女。一儿一女渐渐长大成人,且都很出息了,一个北上北京,一个南下深圳,分别在两个繁华的城里安了家。
他们却还是吵,为着一点小事,往往吵得不可开交。一儿一女看不下去了,在北京的女儿提出,孩子小没人照应,找保姆带又不放心,要母亲过去帮她带孩子。在深圳的儿子提出,他整天忙于打理生意,偌大的房子,没个人照应是不行的,要父亲过去帮他看房子。
她和他,便一北一南地分开了。
女儿很孝顺,买许多新衣裳给她穿,买许多好吃的给她吃,还带她满北京城逛着玩。儿子也孝顺,除了让他吃好穿好外,怕他寂寞,还帮他人了当地的老年人协会。老人们常聚在一起娱乐吹吹拉拉弹弹唱唱。他们表面上,过得都很快乐。但这样的快乐,不过持续了三两个月。先是她病了,四肢无力,提不起劲来。继而,他也病了,整宿整宿地失眠。他知道她生病了,在电话里咆哮,你怎么搞的?怎么不注意自己?神态凶巴巴的,是恨不得穿过电话线,把她生吞活剥了。她听了,什么也不说,就哭起来,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止也止不住。女儿就怪罪做父亲的,说,爸,妈都生病了,你还这么气她。她却喃喃对女儿说,你不懂你爸。儿子也埋怨父亲,说,爸,你就管好你自己吧!妈在北京自有妹妹照应的。他瞪了儿子一眼,说,你根本不懂你妈她的病继续在加重,后竟发展到茶饭不思的地步。他的失眠也与日俱增,后竟发展到夜夜难寐。女儿束手无策,俯在她耳边问,妈,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她想也没想,就说,想见你爸儿子急得团团转,问他,爸,你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他想也没想,就说,想跟你妈再吵吵架。无奈,女儿送她回,儿子送他回。他们在老家相聚了。才一见面,他就对她嚷开了,老太婆,你瞧你现在像个什么样,鬼都会嫌弃你!她听了,又有泪流下,却是笑着的。他们留在了老家,外面再多的锦衣玉食,他们也不肯再去了家,直到死的。他们对一对儿女说,谢谢你们的孝心,我们俩更愿意守着老。
这以后,他和她,也还是吵,她却不再茶饭不思,他也不再失眠。他们活得如鱼得水。有时,你真的不能用一种爱的标准去衡量另一种爱。有的爱,你不是当事人,你根本就不能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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