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晴天。
对于海柳与鹤天来说,只是平常的一天。
但是他们今天吵架了。
从早上吵到现在。
虽说是吵架,但基本都是互相无视的冷战。
而身为误入其中的第三者,步摇手足无措,坐在两人之间发窘。
事情还得从十多个小时前说起。
半夜,鹤天睁开眼睛。
到时间了。
他准备起身,借着夜色摸到厨房。冰箱里有个秘密隔间,里面藏着鹤天心爱的储备粮。他经常晚上爬起来,蹑手蹑脚过去偷吃辣条,回来时顺便帮海柳盖个被子。她的睡相可是出奇的糟糕。
这次也不例外。
而这种事情——当然是指偷吃辣条——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不然自己高冷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此刻他正忙着在脑内演算行动路线,却发现自己被窝里鼓鼓囊囊,腰部发紧。掀开一看,海柳居然在里面睡得正香。这多半是她半夜又厚颜无耻凑过来,偷偷搂着自己睡觉。
也好,省的她自己睡着凉。
等等……这哪里好了!她是睡舒服了,可自己该怎么脱身?辣条该怎么办?这还是他之前预购的限量版,配上用老字号秘制酱料,再从人类辣条狂热者的魔爪下出生入死,过关斩将,花了足足一周才买到的!
而藏在冰箱里,就是为了今晚能大快朵颐。他绝不容许计划推迟。
好烦。
他试探性动了动身子,海柳抱的很紧,睡梦中脸还在他背上蹭。
真麻烦。
鹤天就像拆弹专家,小心翼翼扒拉开海柳的手。这次还算顺利。他内心嘟囔。
刚准备起身,只见海柳突然在床上一阵摸索,皱起眉头,翻来覆去,行将醒来。情急之下,鹤天赶忙把自己的枕头塞来,可能是因为有鹤天的气味,海柳这才抱住它,安然入梦。
鹤天叹气,扶墙去厨房,轻车熟路打开冰箱,找到隔间。
没有。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鹤天冷静地关上冰箱,歇了一会,再次打开,证明自己刚刚没有眼花。
他分明记得睡前海柳又没有刷牙,嘴角旁还残留着辣椒酱。当时他没有放在心上,此刻细细回味,莫非……
于是,一场战争爆发了。
下午,步摇带着包裹敲门。
海柳与鹤天住在城郊的别墅里,交通不是很方便。步摇之前来过几次,里面装修倒是很豪华,给她印象深刻。毕竟委托人虽然隐姓埋名,却享受着高端福利,根本不缺人类的货币。
而这次她来,是派送平常努力工作的慰问品。
敲了三次门,还是没有反应。她又低头看看自己:
她套着白色丝绸披肩,边缘绣金,身着短裤与连裤袜,足蹬白色长靴。她银发一丝不苟地盘好,插着银发簪。发簪表面缠绕金丝,做工考究,金丝在发簪末端汇成镂空流苏,泛着亮光。
在工作之余,这已算是很隆重的服装了。以至于一路她都顶着人类尤其是男性的目光,红着脸过来。而且时间已经预约好,他们没理由不开门啊。
她正内心犯嘀咕,门开了。
是鹤天与海柳一起开门的。
看见对方的手也搭着门把,他们触电般收回手,又不甘心地打量彼此,接着“哼”地一撇头,拉开距离,不再说话。
“这是慰问品。算是对你们工作的肯定。”步摇把包裹递出去。
闻言,鹤天与海柳同时伸手。可看见对方的举动后,又同时把手缩回去。僵持了好一会,他们似乎都想趁对方不注意,抢先接过包裹。可每次两人都颇有默契,要么都不伸手,伸手必碰到一起。
一来二去,两人纠缠不休,变成了一副滑稽的模仿秀,只剩步摇站在原地,看着两人鬼畜地伸手缩手。
“你们……不要紧吧?”步摇终于察觉出端倪。
终于,海柳脱颖而出,一把抢过包裹,这才想起对步摇露出笑容:“谢谢啦!大老远跑来也不容易,快进屋坐坐吧!”
“可是你们好像……”
“我帮你泡茶,请先进来吧。”鹤天丢下这句话,小跑回屋。
“我觉得你们……呀!”
话音刚落,步摇就被海柳抱住腰,猛的拉进来。
大门关上。
现在,步摇就在桌旁,海柳与鹤天一左一右,门神似的端坐,无视对方。
气氛虽谈不上肃杀,但还是让人心神不宁。
“你们该不会吵架了吧?”步摇小心翼翼确认道。
没人回答。
“路上辛苦啦,步摇前辈,这是最好的糕点,我都舍不得吃呢!”海柳笑眯眯递上茶点。
“请喝茶。某些糕点太甜,最好还是喝些茶解腻为好。糖分摄取过多,对身体也是负担。”鹤天随即起身,为步摇倒茶。
“步摇前辈,这些点心含糖很低,而且喝茶的话,会把本来的味道冲散,还会造成饱腹感,影响之后的体验呢。”海柳依旧面带笑容,脸上肌肉却不自觉颤抖几下。
“那就只喝茶吧,别吃点心了。”鹤天完全无视海柳。
“你……你们不要紧吧?”在两人的左右夹击下,步摇尴尬陪笑,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茶杯与糕点。
“我们没事!”步摇与鹤天异口同声。
步摇被吓得头一缩,像只小鹌鹑。
“你们把这些慰问品验收下。如果没问题……”步摇看了看大门,“我就先走了。”
海柳起身打开包裹,里面是各种补给品,可以在今后的任务中大显身手。此外还有时令水果。
“抱歉……因为你们的物质条件都很好,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些算是最好的奖品,毕竟可以为你们任务减负。”步摇道。
“非常感谢。实不相瞒,如果某人可以不鲁莽行事,这些药品就都不需要了。”鹤天面不改色道。
“你!”海柳张红了脸,随即头一撇,“我……我是说,很感谢步摇前辈的慰问品,可为什么不能换成辣条什么的呢?这样可以物尽其用呢。”
“辣条?还有鹤天你表情怎么这么难看?”步摇一脸困惑。
“话说,上次执行任务时,不知为何,周围的自行车全被烧坏了呢。明明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伤及他人财物。”鹤天看着天花板,冷冷反击。
“呃!”海柳的表情就像中了一箭,“可每次遇到和火灾有关的任务,某人都会拒绝,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呢!”
鹤天啧了啧嘴,脸上掠过不快。
“你们……完全是在隔空吵架吧!”被夹在中间的步摇只觉吃不消,“那如果没事我就……”
“坐下,你是客人!”海柳与鹤天异口同声大喊。
步摇屁股刚抬起,就又被吓回去坐好。
“步摇前辈,你身为委托人元老,一定见证过很多出色的付丧神。你能介绍一下他们的事迹,好让某些人长长心么。”鹤天撑着脑袋发话。
“唔……”步摇面露难色。
“步摇步摇,你接触过的付丧神,有那种既小心眼又护食,因为一包辣条与搭档闹别扭的那种么?”海柳急着打断。
“啊这……”步摇揉揉脑袋。
话音刚落,鹤天突然站起,一言不发返回房间,关门。
作为回应,海柳自然也不能示弱,她也起身,朝反方向走去。谁知走几步她突然折返回来,可怜兮兮站在步摇身边。
“你怎么了?”
“我和鹤天睡一起,他回卧室了,我就没地方去了。”她吐舌头笑笑。
“所以,现在可以和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步摇叹气。
“因为我偷吃了他的辣条,他好像很生气。”
海柳本以为步摇会露出“就这?”那样的表情,没想到这位银发美少女皱眉沉思,表情严肃。
思索片刻,她冷不丁问:“你们同居有多久了?”
“这个嘛……”海柳红着脸娇羞道,“讨厌啦,步摇前辈居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好意外哦……”
“说正经的。”
“三十年吧。就是百器冢被击败之后,他担心我的安全,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了。”海柳回忆。
“你们现在是热恋期么?”步摇又问。
“唔……其实我是老相识啦,几百年前就认识。日子也就平平淡淡,没有那种干柴烈火的感觉?”
“原来如此。”步摇点头。
“这个目光,这个姿势……行家啊!”海柳恍然大悟,“莫非步摇前辈看起来是高岭之花,其实也是阅人无数的老司机?据说当地的人类男性也非常喜欢白发女孩呢。”
“真是的……会不会说话啊。”步摇红着脸,伸手揪着鬓发,“那些人类也是的,只要外表是女孩子,不管什么种族都能发情……太吓人了。”
“呀!”海柳激动地扑上来,抱住步摇,“步摇前辈害羞的样子!既可爱又罕见!天啊我好想把你吃掉!太可爱了!”
步摇刚想反抗,却觉得腰际被海柳紧紧搂住,她顿时浑身一软,瘫回桌旁。
“好啦好啦,办正事!”步摇奋力推开海柳,“我已经知道情况了。我马上去和鹤天聊聊。你回去,找一个会令你颜面扫地的东西过来。”
“颜面扫地?”海柳偏过脑袋思考。
“就是会让你感到羞耻,人设崩塌的东西。”
“好!我知道了!”海柳一拍手,起身钻进不远处的书房。
“好了,现在我得去调停另一边了。”望着鹤天的房门,步摇叹气。
“请进。”敲门后,里面传来鹤天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是我?”步摇推门进来,好奇地问。
“那家伙从来学不会敲门。”
鹤天正坐在床沿,背对她,看着阳台外的风景。这里视野很好,可以远眺老城区绿油油的农田。
“很抱歉介入你们的感情生活。但作为你们的同事,我还是得管一管。”步摇轻轻带上门,走到鹤天身旁,“其实,你根本不是因为海柳偷吃你的东西才生气的,对吧。”
鹤天没有回答。但步摇看见他目光躲闪。
“那么久以来,你一直在照顾她。”步摇平日冰冷的脸上露出微笑,“以前海柳和我单独出任务时,她三句话不离你。还说在你面前,自己可以像小孩一样放手一切,完全地信任你。”
“那家伙……真是受不了。”鹤天扶额叹气。
“但你没有反驳。”步摇在椅子上坐下,“你的确把守护她视为自己的职责。”
鹤天一愣,接着微微点头。
“所以,你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形象在她面前崩塌。”步摇漫不经心看着屋外的景色,“偷吃还有护食,这些在你眼中,都不是守护者该有的特质,却又是你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虽然你在平日压抑,但你们朝夕相处,只会增大暴露的几率。”
步摇看见鹤天捏紧拳头。
“所以,你不是因为海柳生气,而是因为暴露了另一面的自己生气。没错吧。”
鹤天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沉默许久,他转头直视步摇:“嗯。虽然很不甘心,但你的确说中了。”
“没关系。因为你们现在的一切,我都经历过。”步摇喃喃。
闻言,鹤天苦笑:
“我可真是没用。居然要麻烦你揭露过去来安抚我。抱歉了。”
“应该的。”步摇摇头,露出笑脸,“因为我,很羡慕现在的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别再让我经历那种痛苦了。”
窗外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眼角的泪痣清晰可见。
空气有些沉重。
“这些话我都会对外保密。因为你在外人眼中的形象或许不近人情,但我清楚,这是你的自我保护。”鹤天转移话题。
“嗯。谢谢你。”步摇起身,拍拍鹤天的肩膀,“来,去找海柳吧。她现在有个东西给你,算是这次的赔罪。”
“无所谓了。反正她现在也一定躲在门外偷听。”鹤天叹气,也站起来。
两人走到门前,鹤天猛的一开门,外面海柳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嘿嘿……”她尴尬地笑着,“东西我找来了!你们要看看吗?”
“给他吧。”步摇退到一旁。
只见海柳把一个小本子递到鹤天手中,随即捂着脸,嘴上叫着“好丢人啊”挪到一旁。
鹤天翻开本子,随意看了几页。很快,他的脸色煞白,呆在原地。
“你没事吧?这不是日记么?”步摇察觉不对,连忙上前。
只见小本子白纸黑字写着:
“根据观察与实践,鹤天的敏感带是耳朵,舔一下会让他束手就擒,吹气也可以;步摇的敏感带是腰窝,只要搂住就会让她放弃抵抗,顺带一提她腰超级软!腿也特别细!摸起来手感超棒!还有锡奴的敏感带是……”
鹤天与步摇的表情不亚于拿到了一份暗杀名单。
“我让拿的是让你难堪的东西,不是让我们难堪的东西!”
步摇羞愤交加,夺过本子,面红耳赤高声抗议。
“哎呀,这些情报是第一次公开,身为作者,我也很羞涩呀!”海柳捂着脸,在一旁扭扭咧咧。
“哈哈哈哈!”没想到,鹤天突然大笑起来,“能做出这种事情也只有海柳了!没事,我已经不生气啦!”
海柳闻言长吁口气,只剩步摇抱着小本子,浑身瑟瑟发抖。她拼了命地在记忆里翻箱倒柜,却怎么也想不起,海柳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敏感带的。平常工作,她都与别人保持距离,按理说海柳不可能靠近自己,还在身上乱摸……
等等……如果自己没有记忆岂不是更糟糕!难道她趁自己睡着时……还是在什么时候下了药?她对自己还做了什么?
“她没事吧?”海柳拉拉鹤天衣服,指指吓得汗如雨下的步摇。
“步摇前辈,感谢你让我们重归于好。不介意的话,能留下来吃个晚饭吗?”鹤天上前,毕恭毕敬鞠躬。
“不……不了……”步摇把本子放回桌上,双手摸索,倒退到门口,脸上勉强挤出笑容,“你看多不巧啊!我还答应给我家锡奴买些零食,你看现在都这么晚了,下次再来找你们吧!”
话音刚落,她已经夺门而出,一溜烟没影了。
两人面面相觑,海柳耸了耸肩,关门。
晚饭后。
“啊——洗澡水好舒服!”海柳穿着白色睡衣,头顶披着浴巾,正在擦干自己的黑色秀发。
已经洗好的鹤天则躺在床上看书。
海柳侧身坐在床上,顺手把一盘樱桃端来。这是下午步摇送来的。
“你就别生气啦,我承认是我吓跑了步摇,姐姐知错了,好吃的都给你,就陪陪姐姐说话嘛。”
海柳懒洋洋地靠过来,把新鲜的樱桃送到鹤天唇边。鹤天视若无物。僵持了好一会,见他不吃,海柳只好悻悻放回口中。
“我其实知道。你为了让步摇放心,才特意表现出释怀的样子。”海柳喃喃,“偷吃你的东西的确是我不对。所以,至少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吧?”
“那姐姐给你表演一个魔术哦!”见鹤天没有反应,她灵机一动,将樱桃梗塞进舌下,不消一会便用舌头打成一个结送出来。
“是不是很厉害!我每天都有练习哦!”她自豪不已,像抓住老鼠的小猫在主人面前邀功请赏。
“那我不打扰你的练习了。晚安。”鹤天背过身去。
“诶!给姐姐的晚安吻呢?”见鹤天又打算无视自己,海柳干脆一鼓作气爬过来,将鹤天压在身下。她身上睡衣松松垮垮,大半个肩头就露在外面,锁骨清晰可见。乌黑的鬓发就这样垂下,她伸出白皙的手将它们向后捋去,接着吐气如兰。此情此景中,她歪头一笑。
“你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么。”鹤天依旧一脸冷漠,“我的书也掉床下了。”
她凑过来,靠在鹤天耳边吹气:“这不就是嘛。”
“我们又不是人类。没必要像他们那样调情。”
“但生活总得有些仪式感嘛,我们付丧神好不容易获得肉身,为什么不能像人类那样物尽其用呢?”
“你的脾气可真像你曾经的主人。”鹤天摇头。
“怎么?你看不起青楼女子嘛?榆木脑袋。”海柳佯嗔道。
“那你是对修行僧人有偏见咯?我们本该井水不犯河水。”
“但那是我们主人的事情。现在我们是付丧神,不是任何人的附属,我们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海柳翻身,仰面躺着,把头枕在鹤天肩上。
“你该找一些爱好。”
“你就是我的爱好。”
闻言,鹤天卡壳。
沉默一阵,他只好认输:“真拿你没办法。”
“那今晚做吗?算是我赔罪的一部分啦。”海柳突然问。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来吧。”
两人从床上起身。
“差不多能结束了吧?姐姐我有点累了。”
半小时后,海柳问。
“马上就好了。明明是你提出的,怎么现在又反悔?刚开始不是状态很好么?最近你越来越不行了。”鹤天有些不满。
“还不是为了让你开心点嘛。”海柳娇声抗议道。
“你脸色很难看。实在不行的话,今天就到这里吧。”过了会,鹤天心又软了下来。
海柳开口,这次声音却很小。鹤天不得不靠近她嘴边听她在说什么。
海柳温润的鼻息抚过耳畔,只听她小声道:
“你……压到我头发啦。”
“啊!抱歉抱歉。”鹤天连忙抬起手,“刚刚太专注了,没注意到。但这样一来,我们终于完成了。”
海柳听罢也如释重负,把最后一块拼图放入空缺中:“终于……每天晚上拼一点,这八千片的拼图终于完成了。”
“幸好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住。每次你说做不做,都让人都感觉很奇怪。”鹤天叹气。
“嘿嘿!有破绽!”
话音刚落,鹤天只觉身子一歪。再反应过来,海柳已经换了个姿势坐在床上,把鹤天抱在怀里。
“你想干什么?睡觉时间到了。”就算如此,鹤天依旧雷打不动,伸手收拾拼图。
“睡觉前我还有事情想和你说。”海柳温柔靠在他耳畔,“你看嘛,姐姐我都帮你拼好拼图了,你就再给姐姐一次机会嘛。”
这时他发现海柳可能过于专注,没有发现自己的身子正滑到床沿。
还来不及细想,海柳已经身子一歪,行将跌下床去。
“当心!”
他的身体本能行动起来,想护住海柳。却不想海柳突然伸手一拉,将他顺势卷到怀中。
天旋地转。
两人落地。
等回过神时,他已经被海柳抱在怀中,两人躺在地上,看着彼此,一言不发。
四周静得出奇。海柳就在自己面前,近到能够感受她的鼻息,还有身上独特的清香。接着,她轻轻搂住他的肩膀,闭上眼睛,脸庞缓缓压来。
他没有反抗。
很快他感觉到,某种温润柔软的事物在触碰他的上唇。这种触碰先是试探性地蜻蜓点水,若即若离,蹭得有些发痒。
接着,她缓缓张口,用唇瓣轻轻包住他的上唇,温柔拉扯。
温暖。湿滑。就像入口即化的布丁,然后,又滑到他的下唇,接着回到上唇,如此往复。她柔嫩的双唇,就在他嘴边转了一圈又一圈,不可思议的触感源源不断传到鹤天脑中。他出于无奈,叹了声气。
而作为回应,面前的女孩,也发出如同叹息般甘甜的声音。
那声叹息洒在脸上,如沐春风,带着樱桃的甜味。这是任何一个人类男性都无法抗拒的魔力。
只可惜他不是人类。
她的叹息也顺着鼻腔与咽喉,传入腹中,唇齿生香。
他身体有些热。但头脑还是很冷静。
真是……奇怪的感觉。这当然不是第一次,但他还是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
他瞥了眼海柳。
她依旧闭着眼睛,满是陶醉,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丰唇接触的同时,她还不忘露出贝齿,不时轻咬他的嘴唇几下。
有些痒。但他不讨厌。
真是麻烦。这次,就任由她开心吧。白天的事情,自己做的也不对。
毕竟,被她抱着的感觉,也还是蛮安心的。
此刻,她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有些发颤,似乎在苦恼什么,又似乎在感叹什么。这声喘息经过声带,从口中散出,裹挟着娇媚,就像熟睡时的梦话,含糊不清,却让人浑身酥麻。
很快,她的舌头伸来,轻车熟路地掀开他的双唇,很快,又小心翼翼撬开他的嘴巴,终于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同类。
作为相逢的庆祝,它们彼此缠绵,合二为一,翩翩共舞。
她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庞,头左右摇晃,辗转反侧,不断调整接吻的姿势,叹息更加猛烈与频繁,好似要将怀中的少年囫囵吞下,融为一体。
他也在此刻搂住她的腰际。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哼哼,这次怎么这么乖啊?知道这是赔罪的一部分,所以乘机占姐姐便宜嘛?”清醒时,海柳和他正躺在床上。海柳双手托腮,在他身旁娇嗔。
“如果这真叫赔罪就好了。”他支起身子。
“可你刚刚哼了几声,还在喘。”
“我……那是正常的呼吸!”鹤天耳朵变红了。
“哎呀呀。”海柳故作严肃,皱起眉头,“看来我得带你去呼吸科看看了,你刚刚喘的还挺厉害。”
“我不是!我没有!”鹤天被逼入绝境,负隅顽抗,但很快他语气缓下来,“刚刚只是……稍微有些激动。”
“诶嘿!”海柳得意地打个响指。
“你舌头在别人嘴巴里这样翻江倒海,谁受得了啊……”鹤天小声嘟囔。
“这是正常操作嘛。你那么可爱,姐姐我忍不住动了真格。这既是赔罪,也是感谢呢。”海柳撩撩鬓发。
“哼。这次你居然偷袭我。这笔账我记住了。”鹤天气呼呼扭过头。
“诶诶诶,那好说!”海柳闻言欠身坐起,展开怀抱扑上来,“来!现在就来报复!别说偷袭,姐姐我就正大光明杵在这听凭发落!来吧!”
她笑的比谁都开心。
“饶了我吧……”在海柳怀中,鹤天一脸生无可恋。
闹够了,两人便展开双臂,并肩躺在床上,呼吸平稳。
似乎有些累,他们一言不发。
头顶的天窗打开,窗外星空璀璨。
“你刚刚在喘吗?”歇了一会,海柳突然问。
“什么?”
“可能是错觉吧。自从刚刚之后,我一直有听见你在娇喘。”
鹤天无言以对。
“要不,你再喘几声?我录下来做闹钟铃声?”
“你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
“哈哈哈哈开玩笑啦!”
沉默了会儿,海柳突然开口:
“我喜欢你。”
“你又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只是单纯的想说出口。不然憋得慌。”
“那么你说的喜欢,究竟有多喜欢。”
“是那种……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喜欢。”
鹤天没有回答。海柳悄悄偏头一看,发现他脸红了。
她浅浅一笑,继续与他欣赏星空。
“你看,那几个可以连起来,像不像断掉的扫帚?”海柳兴致勃勃指着天上的星星,问鹤天。
“那是天蝎座吧……你看那个最亮的星星,是天蝎座的心脏,古代人叫它心宿二。”
“原来是这样!你真的好博学呀!”海柳由衷感叹。鹤天又指了指其他几个星座,说出它们的典故。海柳认真听着,两人的头不自觉靠在一起。
“几百年前、几千年前的人们,当年他们就在星空下指着繁星,彼此聊天,述说神话,而现在我们也在做同样的事情,”鹤天脸上露出笑容,眼中映出星空,“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的因缘。”
海柳悄悄观察鹤天的侧颜。他是那么专注,眉毛翘着,仰望星空,都没有发现海柳的小动作。
不知为何,这回轮到她脸红了。
“其实,我有点害怕看星空。”海柳喃喃,“那些星星,可能几亿年前就形成了。对于它们,这个宇宙可能才是短短一瞬,而我们才来到这个世上几百年。对比它们,我们真的是朝生暮死。”
“比人类好多了。”
“但也好不到哪去。生老病死,爱恨别离,我们哪个不沾。”
空气安静。聊天的内容似乎滑下悲观的深渊。
“但我还有你啊。”这句话鹤天本想说出口,却被海柳读心术般抢先了。
他看向海柳,有些错愕。
“虽然有时候会胡思乱想,但我不会害怕了。因为,还有你在我身边守护我啊。”海柳笑笑,“无论你有什么缺点,你守护我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你根本不需要拿什么证明,只要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鹤天微微张口,却觉得嗓子有些干涩,说不出话。
海柳接着喃喃:
“晚上睡不着时,我总会想起过去的事情。那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懂。”
“是啊。”鹤天在黑暗中躲闪目光,“我们犯了很多错,也吃了很多亏。遇见过贵人,也误入过歧途。”
“幸好你还留在我身边。这样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我才能发出感叹……原来我们已经走了那么远啊。”海柳的声音却饱含幸福。
略微停顿后,鹤天笑着喃喃:
“彼此彼此。”
海柳蒙上被子,两人躲在温暖的空间里。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他也是。
夜深了。
“那么,过去的事情,感激不尽。”
“嗯。未来的事情,也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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