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玉佩是十日后送到慕善面前的,季扶舟笑得很得意,一副“看吧我没骗你”的表情。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冰冷玉佩,好半天,唇角突然牵起一抹莫名笑意。
她抬头看看他,眨了眨眼,“季扶舟,谢谢你。”
他抿了抿唇,突然伸手将她扯到自己怀里。慕善僵着身子没动,他收紧手臂,下巴搁在她肩头,唇角就贴着她耳畔,轻声道:“慕善,好好留下来吧?我会保护好你,我可以……再给你一个家。”
她有点想笑,眼泪却悄悄流下来,嗡着声音问他:“季扶舟,你怎么能爱上敌国的将军呢?”
他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老天给的孽缘。可即便是孽缘,我们也早就绑在一起了。慕善,你还要逃吗?”
她微微仰着头,满脸的泪痕,却轻轻笑出来:“不逃了。”
他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像是不够,又将她推开一点点,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上去。冰凉的,柔软的唇,带着泪水的苦涩,渗进他心底。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晋帝在宫中设宴群臣,慕善称病没去。季扶舟明白她难以面对曾经这些敌人,陪她用完晚膳后便独自进宫参宴了。
回来已是深夜,又大又圆的月盘将庭院照得透亮。推开院门时,慕善就坐在那颗金桂树下,怀里抱着一堆宣纸。
季扶舟有些微醺,缓步走到她身边,笑问:“是在等我吗?”
她抬头看他,又低头看看怀里的纸,“季扶舟,你写我的名字,写得真好看。”
他失笑,“明日我教你。”
她摇了摇头,嗓音比月光还轻:“没时间了。”
季扶舟像是没听清,在她身边坐下,偏头问:“什么?”
她笑了笑,朝他伸出手,手掌心躺的,是那枚慕寒的玉佩,“这枚玉佩,是慕寒三岁时我送他的。有名游方道人说,慕寒命薄,活不到成年,为了保他平安,我去庙里求了这块玉佩,并且告诉他,此生只要活着,便决不能将它摘下。”
季扶舟一愣,习习夜风中,突然传来一股血腥味。她朝后靠了靠,轻轻叹出一声气:“你能将这枚玉佩找来,应该是知道慕寒,还有我的家人,葬在哪里吧?”
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她笑起来:“那就麻烦你,待我死后,将我和我的家人,葬在一起。”
那叠写满她名字的宣纸,渐渐被血水侵湿,季扶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忙脚乱掀开宣纸,看见她插入腹中的匕首。血水从她身下流开,侵过他墨色软靴,还带着满地的桂花香。
他猛地将她抱住,话都说不利索,“我带你去看大夫,我带你去……”
慕善趴在他肩头,咳出一口血来,嗓音轻轻的:“季扶舟,对不起啊。”
他全身抖得厉害,铁血般的将军,惊惶无措地像个孩子,嗓音都带着哭腔:“别这样,慕善,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
她笑了一下,身子却渐渐软在他怀里,那么多的血,好像此生都流不尽一样。她抬手,轻轻将他拥抱,“季扶舟,我爱你。可我……是位将军。”
她是一位将军,她没能死在战场上,庆幸,还能死在爱人的怀里。
那双前不久还替他束发的手,就这样无力垂下。他死死抱着她,发抖的嘴唇开合好几次,才终于喊出她的名字:“慕善……”
可她再也不能回答。
西晋永安三年,晋军出兵北夏,由季扶舟亲自挂帅,以雷霆手段攻破北夏王城,亲手将北夏皇帝斩于王城之内。
此后,晋帝下旨平反前北夏将军慕善谋反之罪,称其为北夏风骨,追封忠武侯。
不日之后,季扶舟将慕善尸骨迁入季家祖坟,亲刻牌位:爱妻季氏讳慕善。
他终身未娶。
2年后,季扶舟也死了,他生前执意将墓定在他们初遇的封江道。
发丧那天,晋帝扶棺大恸,追封其为忠义侯,入太庙。
他们的故事,则继续在坊间流传,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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