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伍次年八月中,嘉士随队到离营房百多公里的地方,驻村挖电缆沟。
当时,地方上一旦需要集中搞建设,而又力量不足时,总是会想起部队里闲置的大帮青壮。而支援国家建设,本就是部队的一项重要职能,所以并不稀奇。
嘉士刚到部队就遭遇了北国的冬天,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尤其难熬。春天则风沙漫天,一夜呼啸,早上起来连被子上也是黄蒙蒙一层。和南方的闷热相比,北方的夏天就好不少。但要说北方最好的季节,莫过于秋天。天空永远是澄澈如湖,幽蓝似海,白云则轻悠悠如絮如纱。晨曦映轻露,夕阳照炊烟,在初秋的微寒之中,仍带着一点透彻明快的温暖。
北地平畴千里,一个个村庄星罗棋布,整体多方正,南北西东道路纵横交错,高大的白杨整齐列于道路两侧。是时,天高云淡自不必说,月明风清也不待言。玉米在地,高粱未收,一畦畦如列队的兵士。道旁豆荚将黄,花生已熟。菜园胡萝卜正好,青的红的辣椒也还挂满枝头,香菜大葱一片绿油油。园子里梨子、苹果已散发出馥郁的香气,青绿的枣子开始着上红色的花纹。
连队就驻扎在这样一个小村庄。村委小院驻了连部,屋子多的人家则腾出几间空屋,让各班排战士打地铺。村口一座废弃院子被炊事班清扫出来,搭上土灶开火做饭。
遇到这样的任务,战士们虽然比训练更加辛苦,却都欢欣鼓舞。既失了营中高墙的束缚,伙食也改善不少。他们不但喜欢那酸的甜的各色果子,更心满意足于能看到比果子更为诱人的风景。
嘉士所在的六班住在炊事班旁那户人家。家中只两个老人,儿子结婚后搬出另住,空了两间屋,屋内各有一铺火炕,连打地铺都省了。班长带了三个兵住向阳的南屋,副班长则带了嘉士等三人住北屋。
班副是第三年的老兵,挖完电缆沟就该退伍了,军事素质一般却能说会道。开班会时,班长只把重要的事情点到完事,他却能上扯天文下说地理讲个把小时。
同住的还有个第二年老兵,据说学了家传中医,会把脉会扎针。连队战士虽以老中医相称,却谁也不敢让他扎针开药。
另一个则是嘉士同年度兵,来自江南鱼米之乡,连队战士都叫他小江南。他入伍时面白如玉,经了近一年的风吹日晒,除了肤色浅褐如小麦外,仍然细腻精致。小江南酷好读书,再苦再累,一旦得闲,总是抱本书在手。读书多,面相好,为人又谦和,颇有君子之风。嘉士亦好读书,对一些争竞同样少有兴趣,所以两人倒还和得来。
到村里驻下当天就按班排分配了任务,然后班排再分配到人。每人每天要挖宽约半米,深近两米,长十米的沟。
老中医医术怎样没有验证,干活却自有一套。他把小江南和嘉士喊来三人合作,先一字排开清理碎石浮土,这一层倒不难,不需配合即可完成。浮土却只半米深,完了就是板结干硬的死土,铁锹根本挖不动。老中医力大,他在最前面用镐刨。嘉士跟着他,用尖锹把他刨松的土再挖出去。小江南力弱,就跟着嘉士后面清理前面挖剩的土。
这样一层挖到头,再清下一层。挖完死土下面还有卵石层,卵石密度大又彼此胶结,要用镐头刨松动了再用手抠下来扔出去。深过一米五,沟里不透风,闷热难当。战士们都脱了外套,只一件背心,一条大裤衩。虽是初秋微凉的天气,依然个个汗流浃背。只一天下来,他们手上都布满水泡,有的已经破皮渗出血水,苦不堪言。
晚上回去,炊事班不但煮了面片汤,拌了鲜椒香菜,还蒸了好几大笼屉加了肉的菜包子,个个吃得酣畅淋漓。晚上既不用开会学习,也不用加班训练,熄灯之前这段时间就有了难得的自由。
初秋天时还长,吃过晚饭,夕阳也还没有没入地下。战士们三三两两或到村外散步,或就在村里转悠消食,当然也不乏到处寻觅风景之辈。只要不违反群众纪律,连队一例是放开让大家轻松的。天色完全黑了,大家也就回到各自驻扎的院里,排队打了冰凉的井水,在院子一角用篷布搭成的冲凉房里当头淋下,舒爽得怪叫连连。
刚来几天,战士们都被挖沟任务所累,倒也相安无事。时间稍长,大家适应了这样的劳作,就又有了闲心,有了精力,一些苗头终于还是若隐若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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