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风雅居总会被艳阳照射的格外绚烂,并在它北侧的时代广场上投下清凉的阴影。这部分影子几乎超过了广场的三分之一。有人为了乘凉会躲进影子里散步,而另一些人则更喜欢太阳。他们随处走动,没有任何阻挡。
老谢很早就来到了风雅居楼下的路边,焦急等待着女儿的身影。
十二点一刻,一辆搬家公司的大型厢式货车停靠在了他的面前。女儿谢菲从副驾驶的座位上推门跳了下来。一头轻柔的黑色长发迎风漫舞,看上去漂亮极了,她继承了老谢的高鼻梁和尖下颚,皮肤白皙,身材依旧。完全不像一位四十女人该有的苗条和性感。她朝老谢挥了挥手,便朝火车的尾部走去。
“你是不是把整栋厂房都搬来了?”老谢搞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那你还不抓紧搭把手?”
“你非要去医院里照顾我才肯罢休么?”
“我可没你想得那么狠心。”
车门打开了,老谢看到,除了一些简单的行李箱和纸箱以外,画框和画布几乎沾满了整个货箱。金色的小尺寸油画差不多有半米长宽。还有一米多长的画框平躺在箱板上。当老谢注意到车厢两侧还靠着足足有两三米长的油画时,他几乎就要发疯了。“这是什么?我这里可不是卢浮宫!”
“放心吧,不用你帮我。”谢菲朝赶过来的师傅招了招手,“师傅,这些画搬运的时候一定要轻点儿,别磕碰了,好么?谢谢。”
“放心吧,姑娘!”
搬上搬下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不过最终,谢菲还是安安稳稳的将全部画作收放进了自己的房间。尺度巨大的画作被她竖立摆放在了床头所对的墙上。而最前面得一张则是她刚刚在画室里完成的作品,一位面色憔悴穿着红色内衣的女人。她的画风并没有采用写实的技法,画面上能清楚的看到刮刀刮抹的痕迹,笔触有力且不拒细节。画面正中央的人物与暗灰色的背景有着虚实结合的美感,人体的姿态和肌肤会让人联想起英国画家弗洛伊德。
而剩下其他小尺度得画作,则被她收放在了靠窗的位置,还有衣柜的旁边和挂在床头上方的墙上。原本宽敞的卧室,经她这么一折腾,瞬间就显得狭小紧凑起来。这可让站在一旁的老谢增添了几分埋怨。
“你还要收拾多久?我准备的饭菜都快凉了。”
“差不多了,爸爸。我这就过来。”
“和这些油画住在一起,会不会有些拥挤?”
“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也没办法,不是么,我还得回来照顾你。”
“这倒是没错。我是说另外一个房间也空着,你把画堆放在那儿,不是更好么?”
“万一有亲戚朋友来串门呢?还是预留出一个房间更合适。您说对吧。”
“随你吧,抓紧过来吃饭,我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
谢菲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老谢正在餐桌一侧喝茶。宽敞的大客厅多少有些空荡,一组灰白色的皮质沙发,一组深灰色的书柜,书柜顶满了整面墙,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医学书籍和杂志。沙发对面是黑白灰相间的电视墙,同样散发着冷静简约的现代美感。另一侧是餐厅和后面半开放式的厨房,双开门冰箱,橱柜,吧台和烤箱,几乎一应俱全。老谢坐在黑色的皮质座椅上,端着茶水,看着迟来的谢菲,脸上瞬间挂满了笑容。“喜欢么?”
谢菲走到落地窗前,通透的玻璃外窗一直延展到厨房的另一边,足足有七八米宽。她从那儿望向窗外的北京,不禁感慨道,“这儿可真漂亮。”
“你喜欢就好。”老谢放下了茶杯。
“我喜欢下面的广场。”
“吃完饭,你就可以下去转转。”
“我都等不及了。”谢菲转身来到老谢跟前,在他对面的餐椅上坐下。重逢后的喜悦全都挂在了脸上。
愉快的交流持续了半个小时。谢菲问起爸爸的近况。看得出他依然忙得不可开交,但精力却十足充沛,谢菲夸赞起爸爸的身体生来就是为做医生准备的。而她自己可受不了从早到晚在病房里看护那些天南海北的病人。他们聊起了关于医院的生活,聊起了日渐修复的医患关系,还有近年来外科前沿得技术和临床成果。当然,关于谢菲的那些作品,老谢却始终接不上话题。他信仰科学,认可理性的思考方式。他对大脑右半球掌管着感性,音乐,艺术和色彩的世界有着天然的屏障和阻力。但这并不是说他不喜欢或者为之抗拒,而是自己在理性的思维和严谨判断的路上走得太远。手术禁不起任何半点闪失,人体的生理结构就像一件艺术作品,内部各个组织和器官相互影响,共同运作。缺少了每一处细节,都会让这具完美设计的躯体难以维系。而这就是生命,这就是医学。他喜欢突破极限,探索其中的奥秘。
不过最终,老谢还是将话题转移到了他所关心的问题上。他希望女儿能够理解自己作为一位父亲的责任和满心的期盼。他得说服她尽快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彻底摆脱眼前这种四十单身的尴尬处境。她得拥有完整的人生,那就是,婚姻。
“谢菲啊,你瞧,我已经退休了,能被返聘的日子也不多了。我曾经想过再干上个十年八年的,趁我还有这份精力。”
谢菲的脸色突然变了,她当然清楚爸爸的盘算。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享受享受天伦之乐,你看...”
“又打算为我介绍对象了,是么?”
“你瞧你,我还没说什么呢。”
“别再找那些同行的宝贝儿子了,我求你。”
“我没说要找医生啊。”
“制药的,卖医疗器械的,也不行。”
“你又来了,医院里的男人还不靠谱么?”
“那可未必。”
“你妈当初就是找的我,而我,就是医生。”
“可我妈是做什么的?你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又有多少呢?”
老谢突然被这一句噎得哑口无言。
“我也不是不想找,除非你有别的推荐。”谢菲也示弱了。
“你别说,我还真找到了。”老谢眼光一亮。
“做什么的,你知道我的标准。”
“写小说的,作家。这回肯定差不了。”
“作家?”谢菲有点不信。
“嗯,作家,不是协会的成员,也不是官方出版社的。”
“你还真懂我。”
“听说写得还不错,很有潜力,独具慧眼,绝对是你喜欢的那种。”
“有点意思。”
“你不是喜欢有思想的么?除了画画的以外,你可以考虑考虑写字的。”
“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大学同学,天津医科大陈教授的侄子。”
“条件怎么样?”
“没得说啊,在北京有车有房有户口。父母也都是医生。但脾气和你一样,就喜欢特立独行。”
“哎...”谢菲有些吃不下了,突然感慨了一句。
她知道爸爸描述的这人,肯定有褒奖的水分在里面。而且依照自己目前的状态,她也不是很想谈婚论嫁。不过,父亲的关心和焦虑她看得一清二楚,这些年两人各自生活很少会有交集,如今搬到一起,这确实是场考验。虽然在这之前,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她却有点不甘心。
“那就试一试吧,我下楼抽颗烟。”
“抽烟?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老谢气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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