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老陈默默地使劲蹬着三轮车，在不平整的乡间小路上急驰。秀娥坐在三轮车兜里，抱着着没精打采蔫巴巴的孩子，望着孩子睡着的小脸，泪水就撒了一路。
“吱呀！”老陈推开小院的大门，刚进迈进去就迎面有一双黑黑的手接过了车把。“爸，累了吧，给我推进来就！我今天把爷爷的菜地一块空的翻好了，明天你看看种点什么。”金龙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接过三轮车的车头，一使劲推进了院子里。“爸，这新买的三轮车好骑吗？明天我也学着骑，以后去城里买东西就不用你去跑了，太远了，还……”金龙嘴上说着话，手上把三轮车停好，一转身看到了秀娥抱着孩子进来了，惊讶地张着嘴，说的话也停住了。“娘，你们把薇薇接回来啦！咋没跟我说呢，不然我就跟着一起去了。”金龙反应过来连走几步来到了秀娥的身边，伸手就去接过孩子。此时的孩子也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分别许久的哥哥，竟然裂开小嘴微微一笑，却依然带着一点疲倦和无神。“娘，薇薇这是咋的了，咋瘦了好多，轻了好多！”金龙看了看孩子抬头问秀娥，这才发现母亲红肿的双眼，转过头再看看父亲，阴沉着脸坐在院子的凳子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锅。“你咋抽烟了呢，孩子回来了注意点，别呛到孩子。金龙你一会跟我一起抱着妹妹去村里的大夫那里看看，你婶子说是有点闹肚子，去抓点药喂一下。”秀娥说完抬头擦了擦眼角，对着坐着的老陈看了一眼，快步走回来屋里，不一会拿了点钱装口袋里走出来拉着金龙走出小院。老陈灭了烟锅，随手放在地上，“唉—”长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去母子俩的背影，自己也站起来走进了厨房。
厨房的烟囱袅袅地升起了炊烟，老陈坐在灶前，望着灶膛里的火出神。“爸，你今天烧饭啊！俺娘呢，咋不在家。你煮什么好吃的呢？”金凤放学回来，走进厨房看到老陈在烧火，问道。“你娘和你哥哥带妹妹一起去看病去了，应该就要回来了，我煮了一点米粥，回来喂一点给妹妹吃。你快点去写作业吧，饭还要等一会呢！”出神的老陈被金凤的话拉了回来，转头看向金凤回答道。“呀！妹妹回来了，是婶子送来的还是你们接回来的，咋还去看病了，怎么回事？”金凤一听妹妹回来了，惊喜的一跳，可转念又想到说妹妹去看医生了，急切地问老陈。“没啥，就是说闹肚子，带去看看就没事了，你快点去做你的事。”老陈收回看向金凤的目光，又低头看着灶膛里的火苗，一边回答一边夹了一块柴添了进去。“哦，那我要快一点去写字，写完陪妹妹玩。”金凤自己嘴里念叨着转身跑出了厨房。老陈起身搅了搅锅里没放多少米的稀粥，又转回坐在了灶前，伸手刚想摸烟袋锅，金龙抱着孩子走了进来，秀娥紧跟着走到桌子前拉了一下长板凳，让金龙坐下。孩子挂满泪水的小脸趴在哥哥的肩膀，依旧在抽泣着。“大夫咋说的，这咋哭成这样。”老陈看到他们进来，连忙起身走到金龙面前，伸手抱过还在哭泣的孩子。“呀，咋轻了这么多，这是病了几天呀，唉……呕，呕，不哭喽！”老陈接过孩子横着抱在一手里，一边摇晃着一边心疼的念叨着。“大夫说是消化不良，肠胃功能紊乱，时间拖的有点久了，给打了一针消炎的，给开了几副药，说吃几天就好了，这几天不能给她吃鸡蛋，吃软烂一点的，少吃多餐。”金龙连忙回答老陈。秀娥默默的走到灶前，打开锅盖搅了一下，“这粥煮的刚刚好，大夫说给她喝几天米汤，调理一下肠胃。”秀娥说完，转身打开碗柜，拿出馒头，放在桌上，抬头跟金龙说：“去，把青菜洗一下，我等会炒个菜就吃饭了。”金龙听到母亲的话，走向院子去拿菜洗菜去了。“妹妹回来啦，快点让我看看！”金凤一蹦就进了厨房，快步的走到父亲身边，摸了摸趴在父亲肩膀又瘦又黄的小脸，“妹妹瘦了好多，怎么去城里吃的没咱们好吗？看上去一点都不好呢！”金凤心疼的念叨着。转过头看了看红着眼睛默默做饭的母亲，又抬头看见阴沉着脸的父亲，不在说什么，悄悄地回屋写作业去了。
二十
吃完晚饭后，秀娥抱着已经睡着的孩子卧到床上，掖了掖被子。坐在床边，对着坐在对面凳子上的老陈说：“阿炳啊，你说他们两口子不会虐待孩子吧，毕竟不是亲生的，又打小没带过，是不是给孩子饿坏了吧？”“你想哪去了，不能，顾大哥人很好的，别瞎说。大夫不是说消化不良导致吗？兴许是带过去太高兴了，净给好的吃，吃太多了。那像跟着咱们，天天不是粥就是面，鸡蛋也是偶尔一个。一下吃好的太多，孩子肠胃接受不了。”老陈连忙接过自己媳妇的猜疑说道。“那她自己的两个孩子我咋没听说生病，养的像两个小猪仔一样，哦，偏偏这么小一个孩子养不好，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秀娥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老陈，起身走到桌子前，伸手打开带来的包袱，收拾一下里面孩子的小衣服。“你懂啥，她那两个孩子一直在城里长大，天天不是肉就是鸡蛋，能跟咱生活比。你就是想人家不好，孩子生病谁想啊，你没看顾大哥也是心疼的厉害，你一天天的别瞎琢磨，人家比咱条件好，比咱心疼，出去千万别瞎说，让我听到风言风语的当心我跟你干仗。”老陈瞪着媳妇严肃地说道。“是的是的，你顾大哥家条件好，我条件不好，可我也没养病孩子呀！我也就当你面前唠叨唠叨，我又不傻，跑外面到处说啊！就是看着孩子这样心疼，你说走的时候咿咿呀呀，会走会说，你看现在，站也站不稳，也不说话了，哪有一岁多的孩子不会走路的。”秀娥的声音从大到小，眼神也望向熟睡的孩子脸上，怜爱的眼神又悄悄地模糊了起来。“大人闹肚子几天还没精神呢，何况孩子，知道你心疼孩子，我能不心疼吗？可是你要切记，咱们是寄养，帮人家带的孩子，别喧宾夺主了，大嫂那人你还不了解啊，你如果表现过份了，就彻底不给你带了，到时候看你咋办。你要是真的心疼就别表现的跟自己是亲娘一样，你把孩子养好就行，别管以后太多的事。毕竟以后那边才是孩子长远的家，那边才是叫爸叫妈的人。咱们以后能不能记得都难说呢！”老陈说到这里也是底下了头，摸了摸手上的烟袋锅子，放到鼻子闻了闻，喉头哽咽了一下。听到老陈这样说，秀娥止不住的泪水又开始滴滴答答的打湿了衣襟。老陈看了看抽泣的媳妇，坐了过去，搂了搂秀娥的肩膀，声音也放温柔了很多：“好了，我知道你心软，你从一点点带大，打心里心疼孩子，可是咱们要记住这是别人家的孩子，真的心疼她就凭咱们自己的心，好好的养活着，让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在咱家开开心心的生活，今后咋样不是咱们该想的。咱们还有金龙金凤，还要为他们的将来着想。这孩子注定有她自己的命运，以后他们再带回去，答应我不要再去看了，不要再去干扰别人的生活。”老陈说完，自己也悄悄地擦了擦眼角。“睡吧，孩子的药吃过了今天？今天一天也累了。”老陈边说边开始脱衣服。转身躺在了孩子的里面，轻轻地摸了摸小脸，在额头亲了一下，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睡了。秀娥坐在床边，擦了擦眼泪，完全没有注意到老陈的一举一动，转身看看面朝里睡觉的陈阿炳，翻了翻白眼说：“男人就是心硬，不带孩子不知道为娘的心思。”起身灭了煤油灯，脱衣躺在了孩子身边，挪了挪身子，搂着孩子进入了梦乡。
二十一
“妈，我背着妹妹去放羊吧！我带她出去玩一下，她也开心。”金龙背着妹妹就准备往外走，秀娥一步走了过来，抱过孩子。“这几天不行，妹妹刚刚过来，还在养病，不能带出去吹风，就在家里，我一会给她喂一点米粥还要吃药，你自己去放羊吧！”秀娥说完抱着孩子往厨房走去。“这么热的天，怕什么，真是小气！”金龙赶着羊嘴巴嘟囔着往外走。
“孩子今天咋样，咱们地里的草我都除完了，明天去给咱爹妈那块地除一下草”陈阿炳说着走着进了厨房。“今天好多了，已经一天没拉了，不过也是没吃什么，一天光喝葡萄糖米汤了。明天煮一点面给她吃，今天精神好多了，你看嘴巴又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什么。”秀娥坐在饭桌前，嘴里回复这阿炳的问话，手上喂着坐在腿上不老实的小家伙。陈阿炳急忙走上前，拉了拉小手，“你是又来精神了，好好吃饭，听话。”他抬头看看光光的桌面问秀娥：“你光顾着她吃了，我们几个吃什么，一会金凤就放学回来了。”“哦，快点你抱着，我要去菜地里摘点菜，你抱着帮我烧个火，我先把水煮上，把馒头蒸一下。今天晚上下面条吃馒头。”秀娥连忙把孩子放阿炳身上，自己急匆匆的洗锅倒水忙碌着，眉眼却充满了欢喜。
夏日的早晨阳光明媚的照满了整个小院，秀娥铺了一床凉席在地上，把孩子放在中间，自己拿着一个拨浪鼓走到一边，“金龙你去哪一边，你拿个皮鸭子，看看薇薇到谁那边。”翠娥像跟孩子做游戏一样的笑着，手上的拨浪鼓转动着，发出欢快的“波啷啷”声。站在中间的薇薇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往秀娥方向一路小跑，嘴巴里发出“妈妈，妈妈”的声音，一下扑在了秀娥的怀里。“金龙你听到没，薇薇叫妈妈了，会叫妈妈了！”秀娥激动地抱起孩子原地转了两圈。金龙开心的跑了过来，“快点叫哥哥，叫哥哥”急切地拉着妹妹的小手，不停的重复。“咕咕，咕咕”稚嫩的声音从小嘴里冒了出来，金龙一把抱过孩子，开心的大叫：“妹妹会叫哥哥啦，妹妹会叫哥哥啦！”小院里开心的笑声传了好远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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