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起我,你最了解哪个作家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说——太宰治。
曾几何时,我将《人间失格》当圣经一样诵读,在创作自己的私小说之前更是连读五遍《人间失格》,从《斜阳》读到《津轻》再读到《小说灯笼》《小丑之花》等等他的绝大多数小说信集我都有阅读过,乃至我大学选择不被人理解的日语专业有一部原因也是因为太宰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发现,太宰治在中国的影响力比我想象中大得多,而且这个现象呈现一个蔓延性,他写的这种物哀文学正在像病毒一样在我身边扩散,于是我产生了疑问,为何太宰治会有这样的影响力,有人称他为文豪,我客观的来讲他算不上,森鸥外、川端康成、夏目漱石这种级别的大师才配得上文豪的称号。太宰治对美文的理解不如谷崎润一郎,他对阴暗面的理解又不如芥川龙之介,那是什么让他立于神坛之上?我姑且得出了一个结论——共鸣。
我当时第一次逐字逐句读完《人间失格》后,内心的阴暗面,灰暗处开始无限放大,我甚至觉得书中那人不是叶藏,就是我自己,每日带着伪面嬉皮笑脸,生怕出现一个像竹一这样的角色指着我的面孔说,“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太宰治每自杀一次,就是重生一次,我在他的书中找证据,《人间失格》之前有一篇小说叫《小丑之花》,写的其实是跳海自杀被救起来后疗养院的日子,文中最后一部分这样写到:
叶藏俯瞰远方的大海,脚边就是高达三十丈的断崖,江之岛在正下方看起来很渺小。浓浓的晨雾深处,海水微微荡漾。
然后,不,仅仅是这样。
他的另一篇小说,《狂言之神》中描写了他尝试上吊结束生命时的状态,他想起口袋中还有一根香烟,便放弃了上吊,抽起了烟,文中最后一段这么写到:
不成为大师没关系,写不出杰作也没关系,只要躺着来一根喜爱的香烟,工作之后小憩片刻。那样丢人却万分甜美的小市民生活,不瞒各位,我开始觉得自己好像也能毫不勉强的做到,思索着“俗物的纯粹度”这个对铜绿田的妖云论者而言颇为不合适的题目,眼睛悠哉地四下搜寻着哪一盏才是深田久弥家的灯光。
啊啊,意想不到,这幸福的结局。我立刻搁笔。读者们想必也开朗地微笑了,即便如此还是稍微小心,悄悄小声嘟囔的是:
——什么嘛
以前有人劝我戒烟,我说香烟能救人一命,典故就是从这儿来的。
凤凰涅槃,耶稣重生,仿佛死后的重生都能带来升华。若是太宰治在第一次自杀时就被死神带走了,那现在我的这篇文章也会不复存在了,每个人都是一个矛盾的个体,而这个矛盾在太宰治身上格外的明显。他的自杀就像昼夜交替,每一次重生都能看到曙光看到新的希望,他会觉得活着是件美好的事情,开始对世界对未来抱有幻想,可世界和未来却在一步步把他推向黄昏,直至黑夜吞噬掉最后一星点光亮,他那时会想什么?他会开始胡思乱想,开始对世界不抱有希望,会自暴自弃,会想起那个吃安眠药自杀的偶像(芥川龙之介)而最终一头扎进黑暗中,可命运又总喜欢跟他开玩笑,他每一次选择拥抱黑暗迎接他的却又是第二天的晨曦,就这样周而复始重复了四次,第五次他终于如愿以偿被黑暗带走了。
而这样的生活,又何曾不发生在我们正常人身上?对未来充满着希冀、热情,有着雄心壮志,认为未来是一片浩瀚的自由的天空,可现实、生活、还有你的能力就像一个狠辣的巴掌将你拍至谷底,你想反抗、你想嘶吼,会有人告诉你这就是你的命,有些人服从了自己的命运,有些人不甘心选择了自杀,而有些人继续攀爬,这些攀爬的人之中,有些人会成功而有些人会则陷入这个循环之中。
太宰治在去世前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而他的野心不满足于此,当年太宰治去参加第一届芥川奖,川端康成评价太宰治的《小丑之花》——诚然,道化の华(どうけのはな)这一篇作品中投注了许多作者的生活和文学观,但是以我个人之见,作者目前的生活乌烟瘴气,使得才能有无法尽情发挥之憾。
太宰治很生气在杂志上刊登一篇文章《致川端康成》,在当时的日本文坛上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他当时给有人写了一封信,信中这么说到『我很有名,所以以後的芥川赏也没有希望了』(芥川奖是以新人为对象)、『只是我的名字和那些二流三流的入选者的名字排在一起,实在非常不愉快』。(芥川奖列为次席的入选者,除了太宰治以外还有衣卷省三、高见顺、外村繁三人。)我突然想起钱钟书先生说的一句话一个人,到了20岁还不狂,这个人是没出息的;到了30岁还狂,也是没出息的。由此看,太宰治倒是演绎了一番这句话的内容,但当时的太宰治的作品是很难拔得头筹的。
然后太宰治就开始了前文所说的上吊自杀,自杀的原因不仅仅只是因为落选了芥川奖他又赶上了盲肠炎服用大量麻醉剂染上毒瘾,且欠了一屁股债,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香烟救的他,而是上吊的绳子断了被人救下的。那一年,太宰治只有26岁。
再将视线聚焦到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生活就像个牢笼羁押着你,你想要挣脱,你不甘现状,可又无可奈何。以前跟友人谈论过这件事,她说“我们这类人啊,活该这样,总是不落实于眼前,眼高手低喜欢泛泛而谈,好高骛远又一事无成。”,我以前听老师说过一句话“你想要在这个浮躁的社会更好的生存下去,首先你得有一颗金子般沉淀的心。”每个人实现自己价值的方式不一样,如果说阶级是个人梯,有人站在最上面,也总要有人填补下面的空缺,做好自己当下应该做的事情,指不定将来就会爬到最上面去,永远别熄灭对生活的热情也永远别丧失对未来的向往。
最近日本在拍小栗旬主演的《人间失格》,这部电影一上映我想太宰治又会被推上一个新的高潮。
其中我看到一个评论,他无法理解太宰治在有诸多优于常人的因素之后还是选择自杀,包括当时很多日本作家也无法理解,甚至当时他的恩人佐藤春夫与太宰治的恩师井伏鳟二探讨过,将太宰送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可行性。
太宰治最终自杀的原因是由一系列因素造就的:
1.每日重复的生活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在《人间失格》中引用过查尔克娄的一首诗:
同样的事日日反复/只需遵循与昨日相同的惯例/倘若避免大喜大悲/彻骨的悲伤便不会到来/前方路遇挡路之石/蟾蜍都会绕路而行
之后他讲到那蟾蜍便是自己,比猫狗还低级,是蟾蜍,只配在地上活动的蟾蜍。
他着手写《人间失格》的时候,已经开始缺失年轻时候的那种阳光锐气与自负了,相反的是一种极其的自卑围绕着他,他厌倦了每日重复的生活,每日做同样的事情毫无新意,这样的生活是失去意义的,人只是像个机器一样在运作,自然是失去了做人的资本的。而现在又有多少人是在不断的重复着昨日?
2.当时的日本文学风气左右着他,《津轻 巡礼》中一开头就是太宰治在同一个编辑聊天,内容如下:
“正冈子规三十六、尾崎红叶三十七、斋藤绿雨三十八、国木田独步三十八、长冢节三十七、芥川龙之介三十六、嘉村礒多三十七。“
“什么意思?”
“那些家伙死掉的年纪呀!他们就这么一个接一个死了。算算,我也快到那个年纪了。身为一个作家,这个年纪正是紧要关头。”
太宰治有一个偶像,就像我崇拜太宰治一样,太宰治也崇拜着芥川龙之介,而芥川龙之介将死亡作为自己的最高信仰。信仰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而当时日本文学的风气也异常可怕。太宰治自杀之后,川端康成和三岛由纪夫最终也是自杀。
3.爱情未能给他救赎,一个人在一生中碰到另一个能融进自己生命的人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
我想阅读过《人间失格》的人一定会对那个纯洁的少女良子有很深的印象,良子最终被一个三流画家侵犯了。而现实生活中的太宰治身边也有这么一个人,也就是太宰治的第一任妻子——小山初代,在现实生活中也同一位画家出轨了。
《人间失格》这本书布局是很巧妙的,良子被侵犯的那天晚上,叶藏正好在跟自己的滥交堀木正雄玩文字游戏,讲到了一本书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主角叫拉斯柯尔尼科夫,是个杀人犯,他有罪,要么自杀要么远遁要么自首,警察并没有证据抓他,但他内心很受折磨,有良知的人做错事了根本不用去监狱,内心的折磨就能让他痛苦不堪。他爱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愿意永远跟着他叫他去自首,他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亚坐监狱,那女孩也一道去了,爱情成了他的救赎,让他获得了重生。
陀思妥耶夫斯基很显然太宰治也去尝试了,他那座幻想中的城堡随着小山初代的出轨又开始分崩离析,爱情的确是救赎,但那束光却未洒在他身上。而以我的粗见,太宰治与他的第二任妻子石原美知子是没什么感情的,爱的人跟过日子的人往往是两个人。
4.友人的接连离去,太宰治在《永别》一篇中写到:
今年,我和两位朋友永别。三井死于早春;接下来是五月,三田死于北方孤岛。三井与三田才二十六七岁。
之后又有一封三田写的诗,是这么写到的:
您好吗/从遥远的天空问候您/我平安抵达任务地点/请为伟大的文学而死/我也即将赴死/为了这场战争。
三田死在了战场上,而太宰治最终选择了自杀,我想有一部分看他小说,认识他是因为他的自杀,这是一个最愚蠢也最有效的推广知名度的手段。他死后才被整理出《人间失格》,最终攀上了日本文坛的高峰。
5.身体原因,他自杀那年随着肺结核的恶化,身体变得极度虚弱,时常吐血。这样的死法反倒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美文大师谷崎润一郎是这么评论太宰治的“太宰治“气弱”,人也很讨厌。”
我姑且就写到这吧。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一个懦夫,而我只是觉得他跟我们一样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普通人。这也是他死后深得人心的原因,如果你身边有本《人间失格》,翻开它,我敢肯定,你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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