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

作者: 草格格 | 来源:发表于2019-07-21 10:22 被阅读29次

      安婕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是一个腼腆,内向的小女孩。

        她从城里来到乡下的外婆家寄读,穿着白色的裙子,漆黑的长发垂在腰间,站在一群拖着鼻涕,头发乱蓬蓬的孩子中间,无所适从。

        课间的时候,一些捣蛋的同学嬉笑着过来拉扯她的裙子,从树上捉来虫子吓唬她。安婕吓得缩在角落里,嘤嘤地哭。

        一个健壮的小男孩冲了过来,把搞恶作剧的同学赶走了。他走到安婕的面前,正义凛然地看着她的眼睛。别怕,我叫向聪,我是班长,我会保护你。

        安婕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破涕为笑。

        向聪成了安婕来这里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他带她去操场上荡秋千,介绍新朋友给她认识。安婕慢慢融入环境,渐渐变得开朗。

        向聪每天早晨都会站在讲台上大声地领读;在搞活动时挥斥方遒地指挥全班同学;在足球场上一马当先地射门。

        他在安婕的心目中是个小英雄。

        安婕的学习成绩很好,经常考全班第二名。考第一名的是个叫传新的男孩。

        传新沉默寡言,时常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发呆。他穿干净的白衬衫,不像其他男孩一样去爬树,汗流浃背地踢球。他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但是老师们非常喜欢他。

        上了五年级后,开设了英语课。传新的英语每次都考满分。那个年轻的爱旅游的英语老师十分宠爱他,每次旅游回来,都会快活地朝他喊,传新,过来,老师给你看漂亮的照片。

        传新转过头对安婕说,安婕,你也去。

        在一大堆眼花缭乱的照片里,传新挑出一张摄有立交桥和高楼大厦的照片给安婕看。安婕,你在城里的家,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有时候刚考完试,那个慵懒的英语老师也会娇声说,传新,过来帮老师改卷。

        传新又转过头来看着安婕。安婕,你也去。

        于是两个人趴在老师办公室的桌子上,直到夜幕降临才钻出来。安婕揉着酸痛的脖子,低声地抱怨。传新,以后看照片叫我,改试卷别叫我了。

        传新淡淡地笑。两人背起各自的书包,消失在沉沉的暮霭里。

        学校新建了个羽毛球场。向聪傍晚放学时朝安婕喊,安婕,咱们去打羽毛球吧。

        安婕展开手心上的纸条。傍晚,去公园看杂技。

        安婕转过头去看传新,他的眼神淡漠得不容拒绝。

        安婕低头想了想,朝向聪喊,今天不去了,外婆要我早点回家。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传新的脸上透着一丝融融的暖意。

        花开,蝉鸣,叶落,雪飘。时光像水一样漫过肌肤,不留痕迹。安婕的妈妈每次来看安婕,眼里都会有惊喜。她给外婆留下了更多的钱,说安婕正在快速长身体,让她帮忙照料好。

        对于安婕来说,生命里很重要的一件事,是有向聪和传新在。他们像两个魔幻师,总能将她的生活变成她意想不到的模样。

        清晨一打开门,看到门把上插着一大束野菊花,上面还有露水在滴溜溜地转。里面夹着一张卡片:秋天送给安婕的第一份礼物。

        不用说,肯定是向聪的鬼点子。安婕捧着花笑了。

        傍晚,和传新沿着海边,踩着细软的沙滩,把巨大的纸鸢送上了长空。几天后,安婕收到了传新送给她的用贝壳做成的一件工艺品,惊喜得无以复加。

        六年级。为了参加县里的一个竞赛,老师让班上的尖子生晚上来学校补习。几个人围着老师,坐在明亮的灯光下,呼吸着校园里的植物散发出的清香,度过了一段安谧的时光。

        晚自习后,向聪总是自告奋勇送安婕回家。传新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什么话也不说。

        补课的最后一个晚上,传新突然对安婕说,今晚我和向聪一起送你回去吧。

        安婕回家的路上有一段崎岖的山路。向聪和传新一前一后地护送着她走。路边开满了夜来香,在晚风中释放着浓郁诡异的香气。

        安婕突然停了下来。

        向聪回过头看着她,怎么啦?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听见安婕幽幽地说,花期快过了,这花快要凋落了。

        三个人一起沉默下来。一会儿后,向聪走过去,摘了一小束花下来,递给安婕。

        回家把它晒干,做成标本。

        传新在后面淡淡地说,安婕,没关系的,明年它还会开。

        月色很暗,谁也看不清谁的脸。空气中只有浓郁得让人窒息的花香和两个男孩说话时轻微的呼吸声。

        安婕小学毕业,回城里读初中。走得很匆忙,来不及跟向聪和传新告别。

        十三岁的安婕,长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和一双秋波流转的眼眸。回城后,很多的男生给她写情信。安婕认识了一个叫书茗的男孩,长得高高大大,打球的时候和向聪一样勇猛,沉默的时候和传新一样忧伤。

        安婕和他在一起时,总会感到心里有一股温情暗涌,像花香一样来势汹汹,不能自已。

        初二的寒假,安婕来到了外婆家。正月里村里的神庙前搭了个大戏台,每晚都有搽着胭脂水粉的戏子在上面唱戏。安婕每晚都会走很长的山路去看。

        一天晚上,散场时,安婕突然听到人群里有人叫她。安婕!

        安婕循着声音望去,看到向聪正在穿过拥挤的人群,朝她跑来。

        安婕,你终于回来了。向聪捧着安婕的脸细细地看了看,眼睛里充满喜悦,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突然变得有些伤感。安婕,你长大了。

        安婕看着长高了一大截的向聪,不知所措地微笑着。

        你自己来的吗?向聪环顾了一下周围。走,我送你回家。

        走在那条崎岖的山路上,晚风把夜来香粉白的花朵吹得四处飘散,撒得两人满头满身都是。安婕心里惊动,脱口而出,花期快过了,这花快要凋落了。

        向聪愣了一下,缓缓地说,没关系的,明年它还会再开。

        安婕心里一颤,顷刻间有泪在即。她扑到向聪的肩膀上,压抑地哽咽。向聪,你知道传新的消息吗?他在哪里。

        向聪的脸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头发,眉宇间凝聚了一层淡淡的忧伤。他低沉地说,安婕,对不起。我不知道他的消息。他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和去向。

        安婕呜呜地哭了起来。风将她的哭声和花香一起散播开来,甜腻而忧伤。

        凌晨的时候,安婕做了个梦。

        夕阳沉沉地坠在远处的山脚下,万家的炊烟袅袅地升腾着。小学陈旧的操场上,小小的向聪穿着球服在奋力地踢球,传新坐在操场边的秋千上,悠悠地荡来荡去。一贯冷淡的眼神,白色衬衣的衣角在风中微微地翻动。

        没有人说话,他们似乎都没看见安婕。

        夕阳突然间像是被什么刺破了,天际间化开了一滩血。

        书茗突然迎面向她走来。高高大大,眼神忧郁。

        他说,安婕,我来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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