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南方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早,大寒刚过,泥土里已闻到了春天的气息。几条清澈的小溪,从据虎山蜿蜒盘旋而下,在山脚下汇成一条小河,河水暖暖流畅,拐过寺庙山,就是我的故乡了。
太阳懒洋洋的照着这片村落,我靠着椅子懒洋洋的晒着阳光。从我这个角度望去,家乡在我眼里一览无余。袅袅的烟雾缠绕在各家的屋顶上,几只山雀停在屋檐上欢快的闹着,一只忽然飞起,飞过一段路,又扭过头,对其他山雀叽叽喳喳叮嘱什么,然后便没入村后的林子不见了。一只白狗蹲在地面,好奇的仰着头看着这群山雀,时不时应和的叫两声,仿佛听懂了鸟语。墙角处一只酣睡的大花猫,许是被吵醒了,斜睁开半只眼,倻了白狗一眼,表示了不满,又眯了眼睡上了。石板路上有人朝我招手,是大姐叫我吃早饭了。
我无可救药的喜欢上这种生活状态,每天一起床就坐在半山腰打量着家乡的村落,从未曾有过的放松,闲暇,舒坦,惬意,心满意足。看清晨忙碌的人和动物,听露水滑落的声音,想一些无关紧痛的事;姐站在石板路朝我招手,我便提着椅子回家吃饭。母亲已经蒸好三个鸡蛋督促我全吃下,说我瘦了在外面一定没能常吃饱饭。
吃完饭,姐要我陪她去寺庙进炷香许个愿。姐有两个七岁孩子,每年春节都要回来到寺庙进香,说是娘家的寺庙灵得很,我能考上大学还有寺庙里关老爷的功劳呢。按照姐的说法,我们家只要有喜事,小到母鸡下蛋,大到嫁人生娃,都有关老爷的一份功劳。
寺庙的香火一向很旺,周围的一乡三队十八村的男女老少都来这里进香。庙里供的神明是“三界伏魔大帝”关羽。主持寺庙的和尚只有一老一少。老和尚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是这座寺庙的和尚了。记得那时每年四月初八,五月十三日,六月二十二日,九月十三日这几天是寺庙最忙的时候,各家各户都会拿出祭品来寺庙进供。和尚得做法事,忙不过来,还得请周村的年轻人去帮忙。后来添了小和尚。小和尚是邻村的一个孤儿,无人抚养,孤苦伶仃,老和尚见其可怜,就去乡政府交涉,把小和尚接济过来,之后这一老一小和尚就相依为命了。
寺庙外俨然已成为一条街市,沿路是叫卖水果蔬菜和各类小首饰的小贩。妇女们往往是进完香,顺道搜带两斤水果,几把蔬菜回家;姑娘们许完了愿,则会买一个便宜又漂亮的首饰回去,而这些首饰,就成了他们愿望的见证。
进了寺庙,就能看见小和尚闭着眼坐在关公塑像旁敲着木鱼,老和尚盘坐在一旁念着经文。虽然听不懂它念的是什么,但来的人都知道那是一些诸如“关老爷大慈大悲赐福保平安”类的吉祥话。
关公塑像前有一块红地毯,进香的人进了庙,上了香,就跪在这里祈祷一年的幸福,一家的平安。
姐在神明前插了三炷香,拉我一起跪下,说要为我许个愿,要我虔诚点,千万别亵渎了神明,要不愿望非但实现不了,还可能起相反的作用。我顿时严肃起来,很怕得罪了关大爷。姐嘴里叽哩咕哝了一会,然后示意我一起向关大爷嗑了三个响头。
出了寺庙,姐告诉我说,我年纪也不小了,姐刚才许的愿就是希望你早日找到个好女孩,结婚生子,幸福平安。我心里暗笑,说姐你就差点没给我儿子祈祷高中状元了。姐笑着打了我一拳,说:“又瞎说,早着呢。我去买些菜回家,你到处逛逛吧,难得回家哩,记得回来吃午饭了。”
我便绕着寺庙瞎逛,听着热热闹闹的吵价还价声,终于觉得很无聊,便坐在寺庙不远处的一个小水湖旁休息。
我拾起一块石头,信手向湖中一扔,湖面起了波澜,波光闪烁,仿佛点点星光镶嵌其间。水面渐渐平息,宛如镜面。我便在镜子中看见了一个女孩的倒影。
女孩怯怯地在我身旁坐下。她身穿着浅紫色的外套,一头乌黑的头发用一根蓝色的丝绸系了,斜披在肩上,晶莹剔透的大眼睛漂浮不定的看着湖面,间或向我这边一抡,见我在看她,立即慌乱地看向别处,脸上犹带着红晕。
为了冲淡有点尴尬的气氛,我随口问了一句:“喜欢这里的湖水?”
女孩的她紧闭着嘴唇,也不看我,只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继续寻找话题:“可惜不在晚上。如果有月亮,湖面经月光一照,宛如蒙上一片雪花,宁静而安详,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便可以看见关圣人现身了。”
女孩的她朝我羞涩的微笑,轻轻地说:“那么白天许的愿就能实现了。”
这个女孩就是韩樱:纯洁得一尘不染。这么多年过去了,每当回忆起我们初遇的这个小细节,我都会感抽心的难受,仿佛整个心都被掏了出来,而她则站在我跳动的心房朝我羞涩的微笑。也许我不该轻易对一个女人敞开心扉。在没有遇到樱之前,我曾经是那么的超脱,那么的无所谓,仿佛所有发现在我身边的事都于我无关,我不过是在我该在的时刻做着我该做的事情罢了。我不曾对谁有如此强烈的诉说意望,包括白杨。我曾经对白杨说过,我对她没有找到爱情的感觉,爱情的感觉是什么,我也说不清,也许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有永远说不尽的话题;两个人面对面瞧着对方,可以一句话不说呆上一整天。然而,这果真就是爱情的真谛么?我对此又产生了怀疑。随着岁月的流逝,经过这么多的人事,我愈发坚定了我的幼稚,爱情是不可定义的,她什么都不是,连感觉都不是。
这个寒假,和樱子度过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们一起去林子里瞎逛,一起在田间漫步,甚至一起在菜园里偷萝卜吃。多年以后,当我再难体会到快乐时,那段时光更显得倍加珍惜。樱子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喜欢每次开口说话前眨一下眼,乌溜溜的眼珠一轮一轮的,长长的睫毛不停闪动,常常使我看得着了迷,忘了听她说了什么。当她说得兴起,侧过头问我“晓得了么?”时,见我一脸茫然,便会佯装很生气地背过身去,不再理我。我搂过她的肩,认真地说:“晓得的,我晓得你是我今生的唯一。”她在我怀里,羞红着脸,仰望着我,睫毛又开始闪动了。
元宵刚过,茶树桃树就已经吐嫩开花了。鸡犬变得异常活泼,蜜蜂开始忙碌了。燕子忙着垒家,布谷鸟唱个没完,农人们也开始筹划着春耕,雍贵的春天确乎已经来了。樱子牵着我的手,给我戴上一串佛珠手饰,说:“戴上这串佛珠,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要永远把我放在心坎上,每天想我七百遍,一生一世都不要忘记我!”我点了点头,握紧樱子的手。樱子拉着我的手,一起向关公嗑了三个响头。关老爷这位英明神武的万能之神,应该也能做我们爱情见证的爱神吧!?出了寺庙,樱子拽着我的手,生怕我会消失了似的。不远的田埂上,传来了谁的山歌声:“榄树开花花揽花,阿哥榄上妹榄下;牵起衫尾等郎揽,等郎一揽就回家……”
两天后,我离开了樱子,又回到BA大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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