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真是个贴心懂事儿又争气的小姑娘。小学毕业那年，我靠着自己考上了市里一所重点中学，成绩高的吓人，跟学校一接触道明我家情况，学费减了一半。
十二年了，我们家终于在这个破家属院扬眉吐气了一回。我妈高兴得上了天，难得关了店门，穿了件平时舍不得穿的裙子，带着我们去吃饭。
对了得补一句，我妈几年前就被裁员了，拿着那么一点点积蓄租了个门面开小服装店，傻子能帮着搬货。除了陪我和扒土，他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第三种价值。
他好像也只会干这三件事儿。
吃着吃着，姥爷突然冒出一句，傻子今年也十八了吧?
还真是。我妈认真想了想，这么多年傻子也成了半个儿子，是得有个成人礼。问题是哪一天办？谁知道傻子哪天生的?
最后还是姥爷一锤定音:囡囡刚好考上学校，那就今天，今天给傻子过生日！
我一看就知道姥爷喝大了。还给傻子过生日?我这十二年也就过过两回生日！
说到底，我还是想有个爸爸，想当个小公主的。
6
傻子真没明白我们想干啥。等我们回到家，我妈把那个小小的蛋糕端上来，关了灯点蜡烛，他还是傻乎乎地看着我，等着我许愿。
我只好又捡起小学一年级的说话方式，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哥哥想个东西，然后“呼啦”把它吹灭。
傻子照做了，吹完蜡烛我妈过来切蛋糕，小小一个蛋糕只能切小小四块，再切成片儿了。我端起第一块递给傻子，他又给我推回来，拿起一个盘子放在我妈面前，又拿着另一个走到门口，恭恭敬敬地呈给我姥爷。
我都不知道他是感恩还是习惯。
晚上睡觉前，傻子照常来陪我玩儿。
我小时候特别怕黑，夜里一熄灯就想哭，可开着灯睡觉实在太奢侈，电费有我们好受的。我妈那时候拼了命地加班挣钱，我又天生不太亲近姥爷。没办法，只能让傻子哄我。
从三岁哄到我小学毕业。
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他，我不再需要他陪我，可转念一想，傻子的脑子怎么可能转的过来，肯定以为我不要他了。
行吧，我还能再将就几年。
7
我初一快念完的时候，姥爷驾鹤西去了。老人家大字不识一个，对世间万物却看得通透。家属院里老人多，每隔几天就登一份讣告，今天这家办丧，明天那家出殡。不管哪一家，从来没有请我们过去帮忙的。可能对他们而言，我们一家这么晦气，老人走得都不舒坦。看到人家儿子女儿围着棺材哭成一片，姥爷就开始感慨，得亏他只有一个不成才的闺女儿，到时候走也走得清净。我总骂他，您连种菜的本事都没给傻子教全呢，这么大傻了还只会扒土，您走什么走?
现在想想，姥爷肯定是有了某种预感，换个轻松的方式让我们明白。多贴心一小老头儿。
我妈也贴心的不得了，姥爷走后当着我面一滴眼泪也没掉，笑呵呵地说姥爷总算解脱了，一辈子就毁在他这未婚先孕的女儿身上，离开的时候倒是清净，再没人围着他说三道四。
料理完一切回到家，我妈锁了自己房间的门，哭了整整一晚上。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我妈的每一句话清清楚楚地砸在我耳朵里。
她说爸爸对不起，是我让你丢脸，我让你在大家面前抬不起头。
她说我后悔死了当初瞎了眼，怎么就这么糟践自己。
她说，可我一点也不后悔把孩子生下来。
隔着一堵墙，我跟我妈一样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糊了我一脸，傻子毛毛躁躁地想给我擦，又不知道该怎么弄。
傻子面对我，第一次没有傻乎乎地笑，他惊慌失措，茫然铺满了脸。
tbc.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