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的冬天

                      蒋经韬

【编前偶感】庚子冬春之际，新冠病毒突袭。疫情肆虐，封城宅家。整理昔日文稿，此文是美国访问学习期间较为咏志之作。14年弹指挥间，世事纷繁，人生无常。攀缘时光的隧道，细品这些文字，除了感慨更有生命奥秘的顿悟：只有文字才是固化岁月的最真底片！只有文字才是安放灵魂的最好铠甲！只有文字里的思想才能穿越千年万里时空，随宇宙永恒！生命的长度靠物质维系，灵魂的宽度靠创造拓展！精神的高度靠思想升华！永远不要停下手中的笔，除非你停止呼吸！

此文发表于2006年4月23日美国发行量最大的华文报纸巜世界日报》

芝加哥的冬天，似乎因为我们这批中国学生的到来而改变昔日的丰韵.整个2月,按往常应该是最冷的日子.可十多天来，天特别的蓝,风很小.阳光总是戴着笑脸,丝丝白云有时轻轻从她的面庞抚过.给她的温度增加了些许的妩媚.正如芝加哥大学格兰姆学院院长丹尼尔先生在我们开学典礼的欢迎辞中说的那样:由于我们的到来,芝加哥的冬天变成了暖冬.

在以后的几天里,虽然下来几场雪，却有些出乎我们的意外.雪小,飘过一些细细的雪粒,懒洋洋的落到地面,就被融化了.肉或飞出鹅毛大雪,刹那间,满天飞舞,很是热闹那也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似乎总是形成不了厚厚的覆盖的气候.有几次,我们以为会大雪覆盖,却到了晚上或第二天,天晴了,地面上有一点点积雪.但很快就被接下来的几天的太阳融化...奇怪的是温度也不很低,只在零下几摄氏度。我们这些来自中国中部和南部的学生原本对芝加哥的冬天就有所期待.但这种期待似乎受到了打击:芝加哥的冬天就是这样的么?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蓝天白云/摩天大厦/哥特式的古建筑/像海一样浩瀚无垠,神秘莫测的密歇根湖/像国内自行车一样密集的停靠在公寓和街道两边的私家轿车.还有现代化的图书馆/体育馆/教室.更有举世闻名的教授/幽默好客的讲师-----这一切一切让我们沉浸在兴奋与喜悦中.不知不觉到芝加哥已有23天，今天是2月18日,星期六.看似一个很平常的但却不平常的日子.因为,直到今天我们才真正领略到了芝加哥冬天的意义。因为，今天不仅仅是零下摄氏22度。

早晨六点多种，密歇根湖上的霞光便透过玻璃窗映射在我的书桌上。站在10楼的窗台上,我下意识的眺望窗外。约莫500米远处的密歇根湖与往日的景致完全不同，碧蓝的湖水已不见踪影，被一层银白色覆盖。犹如细碎的银子在阳光下耀眼但却并不刺目。看起来像一面凝固的镜子。仿佛是结了冰，但定眼一看好像又能感觉到水面的涟漪委蛇。许是风滑过的痕迹，或是水底生物交流的声波。或是阳光在冰面上的折射光晕.再放眼远望,水天之间也没有了昔日的浅浅的纤痕。被一座座云山割断，厚重的云雾在阳光下静态的变化着，由黑向灰，由灰向白，过程是渐变的些微的细腻的，你几乎用肉眼看不到，只有在时间的流逝中，用心来感受。整个湖面异常平静。犹如一幅展开的张大千的画紬。如果不是风的声音在耳边提醒的话。风是在呼啸着，有时如中国古时的羌笛一样苍凉，有时又像苏格兰的风笛一样优雅，有时如在空旷的山谷回荡的万鸟齐鸣的合奏，有时如大铝洪钟一样轰鸣。忽高忽低，或快或慢，节奏无序，声调有致。许久许久,我的眼睛开始发涨,头也似乎有些晕忽起来.我明白了,我的两只小小的肉眼一下子是看不清这个有五万平方公里的湖面的真相的.当然,想看清芝加哥冬天的真相似乎更加困难..

走出暖气充盈的公寓。我试图走到密歇根湖泮.一出门,千万个”冷”字便把我缠绕起来。风迎面吹来。脸上的毛孔激灵一下紧缩起来。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针在脸上疯狂的刺扎着。两边的耳根紧绷起来，两只耳朵先变得木纳，两边的脸颊也开始变僵变硬。大街上看不到行人,即便有几个黑人,人人都捂着头,个个成了烟者，嘴里呼出的是白雾。很快就被空气凝固.嘴也变得僵硬，开始不听使唤，耳朵开始有些嗡嗡的响声。拿出口袋里的手，捂住耳朵，像捂住了两块冰。电流一样直插心脏。全身顿时如坠冰窟。最希望站在太阳里取暖。但太阳虽然明亮。却并不灿烂。压根就感觉不到温暖。冷气弥漫着，稀释了所有的光能。求助似的用眼睛的盯住太阳，你会发现，太阳虽然有一些光芒，但并不刺眼。你甚至可以直勾勾的和他对视，他往日夺目的光芒早已不见踪影。也许，要穿过以光年为单位的厚厚的冰层，太阳的能量也是有限的。我想，一切都不是万能的，太阳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更况乎人呢？

走到密歇根湖边,现在看清了,诺大的湖面真的是结冰了.阳光像一只风姿绰约的少妇拥抱着这位冰巨人,密歇根湖往日的桀饶不逊已不复存在,温驯的躺在阳光的怀抱里.天与地在这里定格了,天与地在这里融合了.-----我有些汗颜了,为我刚才的一点”:窃以为”.,何必因寒冷为太阳悲哀,何必因自大恨地球太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天择是天地相融,适者是人人共通.白人.黑人.黄种人,我们都是地球人.徜徉在密歇根湖泮,我的心有些释然.忽然想起43年前有一个叫白先勇的中国人,也是在芝加哥的冬天,在密歇根湖泮,有一段不同寻常的心声:“1963年，初来美国，完全不能写作，因为环境遽变，方寸大乱，无从下笔。年底圣诞节，学校宿舍关门，我到芝加哥去过节，一个人住在密西根湖边。湖上一片浩瀚，四周响着耶神福音，到处是残年急景。我立在堤岸上，心里突然起了一阵奇异的感动。那种感觉，似喜似悲，是一种天地悠悠之念。顷刻间，混沌的心景，竟澄明清澈起来，蓦然回首，三十五岁的那个自己，变成了一团模糊逐渐消隐，我感到脱胎换骨，骤然间，心里增添了许多岁月.”我无意与白先生相提并论,而且我的感悟也没有白先生那样:”脱胎换骨”,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也.但是,在公元2006年,在芝加哥的冬天,在密歇根湖泮,有一个中国人感受到了芝加哥冬天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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