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

——短信息示次子F

F吾儿：

汝好！             

丁亥年六月三十日，吾携汝父赴“欢送C赴北大求学”之宴。行前，吾窃嘱之：“凡赴宴，君当注意者三：一为座次，长幼有序，勿抢主宾席也；二为语言，文明柔和，勿聒噪生硬也；三为酒量，适可而止，勿大醉也。汝其务记！”彼大吼：“汝毛病甚多，吾岂不及汝哉？！”

至，坐主宾之位。吾以目示之者三，彼无动于衷。或问其暮年所操之业，吾代其抢答：“武大郎玩夜猫；彼，酿酒玩猪也。”一座大笑。彼遂大谈其猪，自受孕至接生断脐，而至母婴护理、幼崽阉割，侃侃而谈，喋喋不休，人插嘴而不可得，即主陪亦不能左右之。

宴散，酩酊，亲戚车送。吾惧，遂动灵机，令汝兄陪送。汝兄面有难色，托词不从。怎奈众亲友力劝之，遂上车。

至屋，呕，满地秽物，一室酒气。汝兄数力拽之，始拖至里间；又数力按之，方坐于床沿；又数抬其足，方趄下。其间吾不敢近之，唯时掀帘角以窥之。吾庆幸汝兄在，不者，吾束手矣。“儿大三分客”，彼自知失态，遂频频向汝兄太息，曰：“P！吾醉也矣！P！吾醉也矣！”吾视其睡姿颓然，令汝兄整理其肢体。汝兄烦，不从。

汝兄亦嗜酒，时酗酒。酒龄颇长，自少年之时即与杜康交，且友尼古丁也。汝兄较之汝父，乃大巫也，胜于蓝也。今见汝父之醉状，汝兄尴尬甚，面有惭色，怏怏而归。

吾清扫房间，浣洗汝父之履袜。毕，坐屋外以待其酒醒，时于窗口窥之。不敢入室。方此之时，室外群蝇既栖，然群蚊肆虐，叮吾面臂，扇之又来，挥之不去。圈内群猪嗷嗷，啼饥号渴，更有幼崽顽皮，自门隙钻出，逐之不进，抓之不敢，甚急人也。

汝兄来电问候，嘱吾：“数十载以来，汝为家人所煎熬，患恐惧症矣。彼既已寐，汝其勿惮！如有殆，速求诸房东。”

戌时二刻，仍未醒。吾求助房东。房东佯为不知就里，至床侧漫问“食猪乎？”对曰：“未也。”既而以手指吾，大吼：“猪，彼食也！”吾自幼未曾食猪，闻其言，忧甚，唯于圈外逡巡。

有顷，彼坐起，吼：“汝素日能甚，今日本事安在哉？”吾默詈之：“浅薄！区区猪事，小术也！起岂有三篇文章哉？吾之智商，学之何难？吾，非不能也，是不为也。吾之所能，汝毕生亦不能通也。浅薄之至！”

良久，彼蹒跚出，遍寻食猪之器皿。吾蹑手脚，以手电为其照明。彼大吼：“滚！屑用汝辈！”吾旋滚，匿于豆角架后。

彼食猪已，踱至房东屋，与商议翌日六人于吾室饮事。房东问及今日之宴会状，彼曰“一无所记”。

回屋，饮绿豆汤半碗，寐。

明日卯时方起。食猪已，又寝。以臂遮面，似有羞状。时辗转，张目，然多为闭目矣。今日本当酿酒，以酒误酒矣。

晨时，吾劝其进食。饮豆汁一碗，食油条三。又寝。吾切曰：“年近花甲，贵体多疾，君当少饮！”彼吼：“吾自醉吾，干卿底事！”吾遂缄口。俗语云：“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臣子伴君如伴虎”，吾则……

巳时，起。人问：“酿酒乎？”对曰：“否也。”人曰：“不出酒糟，猪何啜也？”曰：“饿不煞！”遍至朱、马、牛、吕、之田头、猪圈，与商议今晚之狗友宴。言自觉头晕、胃疼、关节不适，殊无力也。

申时，自药店购药归，提中西各色药等一袋，并“脑心通”菊香枕一枚。至屋，自语：“彼娘！药店走一遭，六百多块也！”吾窃诟之：“贪杯至此，报应也！”

嗟乎！俗语有云：“男人就怕选错了行，女人就怕嫁错了郎。”俗语又有云：“跟着那龙腾云驾雾，跟着那鳖吃不败滋泥。”俗语又有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吾不幸与鸡狗为伍，不胜啜滋泥焉。悲夫！

汝家族世代嗜酒。汝父兄得其家族真传，非独继承家风，又发扬光大之。汝当引以为戒。汝自幼生长于外祖母家，故未染烟酒之恶习，幸甚！幸甚！

祝汝

进德修业！

母：S

丁亥年七月初一

（完）

2007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