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书快二十年了，我又成了“新”老师，坐在三楼的“炮台”上，看得见窗外的风景，那是十几年前教过的学生的家，院子里的绿植更茂密了些，再远些就是新建的楼盘，四年前离开的时候那里还是一片荒芜。这几天下雨，有些担心着炮台上的顶盖会不会和当年一样被大风刮走，围墙里闻到了桂花的味道，忽浓忽淡，走上讲台有些恍惚，有些小兴奋还有点小惆怅。兴奋的是我又拿起了教鞭，任由粉笔在黑板上吱吱呀呀画下自我介绍，许久不上课了，难免有些啰嗦。第一节课没有给孩子们上课文，少念点紧箍咒，来点互动吧。一个玻璃杯，乒乓球、维生素片，盐和水都是随手找的，然后一一放进去，倒过来，水、盐、乒乓球、维生素，当然满了出来。正准备语重心长教育一番，有个孩子一下子帮我直接总结了。人生中有很多重要的事情，我们要抱我重点，理清先手顺序，分清主次，做好当前。简直完美，一时间我都不知道如何接下文，顿了顿，对，这就是我要和你们说的话。我居高临下看着这45个孩子，没错，我即将和他们度过一段我也不知道何时拆迁的日子。
布置的作业10来个没有完成，终于知道这班孩子为什么是年级垫底了。清秀端正的男孩子字大如斗，顶天立地，完全不知道规矩，娇小玲珑的女孩子字写得比畚箕还大，格子已经束缚不了内心的狂野了，还有张旭在世的，草圣附体的，龙飞凤舞，不拘一格。还有些干脆不写了，要作业没有，你看怎么办吧。头疼，真的疼。那个课堂上让我眼睛一亮的小姑娘马上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天分什么叫个性。作业没写的就有她，叫来问，各种原由，说得合情合理，感情真挚，言辞诚恳。正准备心软放她一马，边上的老师插话，这孩子作业从来不写的。满嘴胡话，不过考试不用担心，班里第一名。果不其然，一连三天，什么借口都用完了，依旧一字未动，只得让她来办公室陪着“办公”，孩子也不闹，安静地写，一节课的时间完成了三天的作业。我就更加好奇了，扬言再不写打电话要请家长来坐坐了，打了这个无应答打了那个正在忙，孩子哭着说，不用打了，我打电话妈妈从来不接的。原来孩子是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即使是孩子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啊。
第二个让我记住名字的是个男孩子，第一天就把同学的头打破了，校车上打架，下课打，回家被老子打，以暴制暴，孩子看上去多少有些戾气，从不多说话，像个闷葫芦。第三天请来了家长询问情况，他们也是无计可施一脸无奈。上课的时候我就多留心他，开开玩笑，有时还拿他举个例子，关注多了，说到开心的时候，他也呵呵憨笑。毕竟还是孩子，他说我只想上学不想写作业，我说我也只想领工资不想上班，可以吗？我们都得做一些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不管自己是不是愿意，生活可不是那样随心所欲的，他似懂非懂点点头，往后的作业，抄抄写写的总算做了算是给了面子，可是到了头疼的作文，要动些脑筋的题目也就胡乱画了几笔了事，不过有了进步也算是件好事。
花了点钱买了些布置教室的材料，花花绿绿的，孩子们都很兴奋，好像装饰自己的教室是无比荣耀的，但是遭到了别的班级的吐槽，太幼稚了，五年级了还那么多花草大树，像幼儿园。孩子们精心布置着，在秋意乍起的时候，写下了落叶归根。办公室的老师说那是为你写得啊，不愧是你的学生。是呀，门口的班级相册还保存着十二年前我和那帮孩子们的合影，现在又轮回到这个教室，虽然故人已经不再，食堂再也吃不到松脆的锅巴，我也脱不开身再去水库越野，可我就像未曾离开，因为我的心一直没有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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