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行(明代·张乔)
黄莺深枝苦相逼,绿窗强起愁迎客。
一脸残红睇倦凝,曾是昨宵伤琥珀。
残妆低亸那不好,瘦损腰肢怯风早。
花雨濛濛户闭香,忍笑颤娇就郎抱。
解读:
诗题:邯郸行
前两天看黄剑丰注的《莲香集》到这一首,原诗题是《邯彰行》,第一感觉是“邯彰”这一词语很陌生,会不会是“邯郸”之误。但又生怕自己见识太短,先不了了之。
今早煮白粥的时候,想起了昨晚好像看到一句诗,大概是“长夜思白昼”,这个“思白昼”听起来像是“思白粥”,便又去翻《莲香集》,却一时没找到原诗,也可能是在别的地方看到,但误会是在《莲香集》中。这么一翻找,又看到了这首《邯郸行》,再次对“邯彰”产生怀疑,上网查了查,真有的地方就是写作“邯郸行”的,这是一个乐府杂曲篇名,应该以这个为准了。
但是——
网上有人把此明代的张乔归到唐代的张乔身上了,于是我又纠结起这一首究竟是哪个张乔所写。
这倒让我想起一件趣事,这与一位鼎鼎大名的潮汕女婿有关,他就是杨振宁,他因一稿两投被退稿时的理由是:“我们发现已有与您同名同姓的人发表了同标题及内容的文章。”
还有,有人给刘润留言说我在书店看到与你同名字的书,写得真好。刘润答:我倒是也叫刘润。
虽然这首诗写的是闺情,唐代的那个男子张乔来写这类题材,却也是常事。比如李白也写了一首与明代张乔同题的《妾薄命》,所以仅根据诗中反映的内容不能判定这首诗是此张乔还是彼张乔所写。
不过,既然这本书是全本《莲香集》的集注而已,就说明这首诗是明确归入明代张乔这个集子中的了,而收集者就是与张乔互有诗歌应和的中意男子彭孟阳,“(孟阳)辑其吟稿並诸挽诗,付之剞劂,曰《莲香集》”。当不会错弄。
“黄莺深枝苦相逼,绿窗强起愁迎客”
这一联的“黄莺”是作者自比,而其中的“深”最值得玩味。黄莺藏得那么深,还是身不由己,所以“苦相逼”中的“逼”,是被逼之意,被逼起来强迎客。逼,是被逼,不是逼人,不是“打起黄莺儿,休教枝上啼”的那只黄莺,那只是吵醒别人的好梦,现在这一只是在深枝处的好梦被别人吵醒了。
“绿窗”是说这个女孩子的居室。
为什么说这个“深”最值得玩味呢?这个女子是风月场中的女子,但是她的迎客是有所迎有所不迎的,如果是张乔自况的话,她是卖艺不卖身,那她就要与身处的这个世界有所疏离,这当然太难,她的所有努力可能就只是尽量避开人群了,所以这首诗中用了一个“深”字,她要退到角落去,作个静静的女子。可惜她的色艺不允许她低调,迎客是常态,那愁也就是常态了。她只能在内心守着一个“深枝”以聊安慰了。
“一脸残红睇倦凝,曾是昨宵伤琥珀”
这一联解释了上一联说“苦”说“愁”的原因。
你看,现在这位女子还没有化妆呢,有的只是昨晚的残红,对着镜子看,看到的是透支精神后的疲态,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昨晚陪客被灌了太多的美酒,到现在仍然十分狼狈。前事已不堪,奈何又接踵。
这里的“睇”,是看的意思,广州话里经常用到,所以身居广州的明代女子张乔用它来入诗也正常不过了。至于那个唐代的张乔,会不会也用这个字呢?难说。
这里的“琥珀”意指美酒。
“残妆低亸那不好,瘦损腰肢怯风早”
这一联,“残妆低亸那不好”的“那不好”,插入诗中感觉怪怪的,似乎不是诗的语言。
“那”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感觉用作“挪动”的“挪”的通假,可以说得过去。比如:《西游记》中说“语言虽利便,身体莫能那。”
所以这一句的意思就是:残妆萎靡,整个人都不想挪动了。这是醉后隔日应有之景。
“亸”,是低垂之意,黄剑丰注本里写作“堕”,意思一样,只是不知道根据是什么,网上见到的多是这个“亸”的版本。
黄剑丰注本还把“瘦损腰肢怯风早”写作“瘦损腰肢怯风草”,其实我倒喜欢这个“草”字,整句的意思就成了:醉后腰肢无力,连一阵风吹来都有些怕寒,像一根草一样迎风而欲倒。这也是女生常用的顾影自怜的笔法。
如果是“早”字,则是时间用语,表示夜醉之后,早上被催起床,多了一层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感伤,也回应了本诗一开头的“苦相逼”。
两字各俱胜场。
“花雨濛濛户闭香,忍笑颤娇就郎抱”
本联画风突变。前面是“苦”“愁”“伤”“怯”,这里一下子出现了“笑”,让人觉得十分违和。那么这个“笑”就十分可疑了。
不是说这个女子没有笑,而是说,可能只是一种生意人的笑。这一笑,可以双重理解,一实一虚。
如果是写实,可能是写隔壁女子的了,因为张乔是以卖艺不卖身留名后世的,当然写他人也是写自己,毕竟自己也只是一名艺伎,隔壁女子的不幸,也是自己的不幸,自己又哪有资格笑话呢?
但这一联也可以是写虚,写的是张乔自己的梦想,真的希望能在一个下雨的早上,什么事也不干,关起门来,和心爱的人,在闺中互相取乐,与他亲昵。
所以全诗看来,是让人笑不出来的。尤其是你深爱这个不幸的女子的时候。
彭孟阳就是深爱这个女子的男子,心知张乔多么渴望脱离这个樊笼,所以,在张乔病入膏肓,即使无治的情况下,也要凑够银子,帮她续出来,不想让她以一名烟花女子的名分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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