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祝无双,从小孤苦伶仃,血里带风,葵花派是我的第一个家。
葵花派啊,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是也汇聚了不少武林高手。
就比如,爱打麻将的东西南北四大长老。
东长老是前六扇门总顾问,能明察秋毫,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西长老是大理段氏六十八代传人,精通一阳指。南长老出自南少林三十六房,绝技奔雷快手。北长老是三位长老的二大爷,虽不通武艺,却也不怒自威。
另有一众弟子,个个武艺高强,深不可测。
我和我的师兄,是葵花派食物链最底层的人物,每天负责打打杂,做做饭,偶尔长老们心情好了会教个一招半式。虽然日子过得苦了点,但是我觉得很安心,至少,我不至于一个人在江湖漂泊。
我本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等过几年有了新徒弟,这些脏活累活就不需要我来做,或许熬得久了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年纪到了,就和师兄成亲,专心在家相夫教子,平淡却也幸福。
但是,自从师兄突然逃走之后,我的生活轨道就开始发生偏移。
1.
还是很平常的一天,早上睡醒去找师兄一起商量午饭事宜,结果我敲了很久的门都没有人回应,情急之下我只能一脚踹开房门,却发现师兄早已离去,桌上只有一张字条
“无双,我走了,你多保重”
我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我的师兄,他走了?
当年他从恶霸手中救下我,我以为糖人就是我们的约定,这近十年间,我日夜期盼的,都是他能来向我提亲,可是,他竟这样不告而别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声张,但是师兄逃走的消息还是很快就被长老们知道了。
四大长老很生气,当即下令抓捕师兄,抓到之后废除武功,终身监禁。
我因为平日里与师兄交往甚密,也被暂时关押起来,等抓到师兄后一并处置。
师兄虽然武功不强,但是从小练就了高超的逃生技能,四大长老派出门下得力弟子日夜追捕,却还是没能找到师兄的踪迹,最终气消之后决定放弃追捕,而我也被放了出来。
可能也是因为长老们怀念我的厨艺了。
师兄走后,日子变得无趣了很多,以前虽然很苦很累,但是师兄还是会经常跟我开玩笑斗嘴,但是现在在这偌大的葵花派里,没有一个人能跟我说得上话,我也因此变得沉闷起来,每天除了做饭打杂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唯一有趣的事情就是看四大长老打麻将,虽然看不懂规则,但是至少能看个热闹,也因为我善于察言观色,端茶倒水送点心,把四大长老伺候的也算周到,所以大家都不排斥我,有时候长老们玩得开心了还会赏我几钱银子,或者教我几招功夫。
春分这天,刷完锅的我照例来到了四大长老的专属“麻将屋”,来打发晚饭之前的无聊时光。
刚一进门我就感觉四大长老今天的气场有点奇怪,尤其是北长老,脸拉得老长,超低气压让我连大气都不敢出,默默放下茶水之后就赶紧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一圈结束之后,北长老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顺手就把杯子用力摔到了地上,东长老见状轻哼一声
“我说北长老啊,输钱了也别拿杯子撒气呀,毁坏公物也要赔钱的”
北长老本就输了钱正在气头上,东长老这一冷嘲热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呵,你这龟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记牌,你每次怎么赚的钱自己心里没数吗!”
西长老见状想当个和事佬缓解一下气氛,就说
“别吵了,别吵了,都是一家人,娱乐而已,不要伤了和气”
南长老也在一旁附和着打圆场
但是东长老被北长老这么一骂,哪能咽的下这口气,于是索性摊牌,破口大骂
“你们别在这边假正经,偷牌抹牌不是你们俩做的吗?每次耍手段做记号以为我真是瞎的吗!以前让着你们不计较可别给我得寸进尺了!还有你北长老,成天倚老卖老,欠钱不还,仗着是我们二大爷就耍赖使诈,你还有没有点长老的样子!”
东长老这一吼,彻底激起了大家的怒火,于是四人纷纷加入了骂战,这情绪起来了,动手也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躲在角落里,看着四位长老先是动口,然后动手,最后各自使出了自己的绝招,那场面,堪比华山论剑,电光火石之间,四人全都气绝身亡,同归于尽。
临死前,北长老还试图把打斗间掉出来的几两碎银子收回钱袋……
我缩在墙角,不知道愣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全派弟子,我不知道他们是在打斗间就过来了,还是在结束之后才赶来。
大家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都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于是,大家就真的都散了。
我又没有家了。
2.
四大长老死了,没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葵花派的人就都走得差不多了,而这一个星期里,我也看够了这人情冷暖。
那些平日里跟哈巴狗一样黏在长老身边的,走得最快,几乎是连夜收拾了行李,把派里值钱的东西能拿的都拿走了,剩下的人后知后觉,也开始争抢长老们留下的宝物,期间也是死伤无数。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那快堆成小山的尸体,以及已经有些发臭的,在大家争抢过程中几乎被撕烂的长老的遗体,终于明白了师兄当年为何离开的那么决绝。
我回房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带着四大长老打麻将时赏给我的几两碎银子走了,走之前找了块白布,把四大长老的尸体盖了起来,感谢你们曾经给了我一个家。
3.
我思来想去,除了去找师兄,好像别无他路,于是,我带了葵花派的信物——笑脸向日葵下山了。
下山之后,我采用了最原始最科学的方法——点豆豆,选择了一条路就踏上了寻兄之旅。
期间,我在人们口中听到了盗圣白玉汤的故事,不知怎么就感觉很熟悉,那姬无命也像是当初总跟师兄在一起玩的小姬,他好像在一个叫七侠镇的地方被捕了,于是我就怀着试一试的心情踏上了去七侠镇的路。
要说这七侠镇真是一个好地方,我一路走了这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强盗山贼,也住过几家黑店,但是只有这里充满了祥和之气,几家大的商户都夜不闭户,镇上的人们都很友好,我第一次有了放弃找师兄的念头。
我想,等我哪天找到绝望了,就回到这里,做个小生意,赚点钱过日子也不错。
我找了个显眼的地方,趁没人的时候,把向日葵放在了路边,偷偷躲起来观察情况,没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小姑娘来把向日葵捡走了,我一路跟着她,看着她走进了一家叫“同福客栈”的店里。
我刚想进去一探究竟,却见这女娃娃抱着向日葵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将向日葵扔到了房顶上,嘴里还念叨着“不关我的事,找谁都别找我”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藏起来,等到天黑之后再一探究竟。
当天晚上,我偷偷跳上了屋顶,想要打探情况,却见一个书生样的人抱着那向日葵不知在念叨些什么,我清了清嗓子,刚想开口询问,他却直接扑了过来就要抱我,嘴里还喊着“芙妹”
我祝无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轻薄,于是条件反射之下就给他来了一招“葵花点穴手”,点住之后越想越气,就又骂了两句“神经病”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谁知刚下屋顶,我就看到店门口有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我仔细一看,那男人,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师兄吗!
“师兄!”
他好像不认识我了,在他离开的这几年里,我从一个一百六十多斤的大胖子变成了不到一百斤的小姑娘,于是我用力鼓起脸来,他终于认出我来了
“无双!”
“师兄!我可找到你了!”
4.
我跟着师兄住进了这家店里,给他讲述了我们葵花派消亡史,但是我没有告诉他我所见到的那惨痛的人性。
我终于又有家了。
掌柜的好像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师兄跟我说我只能在这里干三天,最终的去留也由掌柜的来决定,我想走,但是师兄让我留下来试一下,我想,他会想办法让我留下的吧。
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力求将每件事情都做到完美,但是无论我怎么做,掌柜的好像都不满意。
那晚见到的书生样的人,原来是客栈的账房,自从被我点住在屋顶吹了一夜的冷风之后,他就一直对我怪怪的,还总是说一些很奇怪的话,但是毕竟是我理亏,所以就都顺着他,也算是补偿自己的过错。
晚上,那书生又来找我,还是说着一些很奇怪的,我听不懂的话,我唯一听懂了的,就是他让我嫁给他,做妾…
我祝无双无父无母无亲人,但是,我还有骨气,你这秀才这般羞辱我很开心是吧,那我就让你开心个够!
于是,我点了他的笑穴。
等我气消了要给他解穴的时候,他却躲着我死活都不让我接近,于是乎,他就这么笑了一整晚……
第二天,掌柜的因为秀才的事情把我辞退了,我很委屈,但是我不说。
我把做给掌柜的荞麦枕送给她就要出门,可没想到掌柜的突然改变心意,跟我道歉,并且认可了我这几天的表现。
那一瞬间,我在心里为自己放了一场烟花。
5.
日子就这么平淡又快乐地过着,直到“吃了吐”事件发生。
我等了十二年零十三天的求婚,换来了一场甩包袱,我的救命恩人,就在那一刻间变成了骗我糖人,骗我感情的小流氓。
而我的坎坷情路,也从这一天开始了。
苦等十二载的情郎认我作妹妹
大智若愚的吕先生一心只在郭女侠
侠肝义胆的石头哥却是个毫无责任心的幼稚鬼
看似完美的展侍卫……都是泪
更别提骗子辛普森、乌龙李大嘴
……
伤心的事不想再提,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傻乎乎的燕小六还对我有一些真心。
其实我起初是看不上那个没什么本事又爱耍官腔的燕小六的,跟着他做捕快这期间,我也没少跟他生气。
但是,这人吧,相处久了总是会有感情的,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那个看起来很讨人厌的燕小六居然也有一些可爱,还会在我们闹别扭之后主动来找我道歉,也收敛了他的臭脾气。
不知不觉间,我好像对他也有了一点依赖。
日子就这么不疾不缓地过着,好像能就这样到天荒地老。
我再没有碰到过让我怦然心动的男人,跟小六之间,也始终没有更进一步。
直到,那封调职的信函下发。
6.
小六去京城了,带着我送给他的衣服。
那天,我拉着他的衣襟把他送出了胡同口,临走之前,他对新来的凌腾云说
“我把无双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
我装作不耐烦的催他赶紧上路,却在他转身离去的瞬间偷偷掉下了眼泪。
新来的凌腾云是个大帅哥,来的第一天就被镇上的姑娘们包围要签名,他高大帅气,为人谦逊,武艺高超,我几乎找不出他的缺点来,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他太自恋了,但是,他好像确实有自恋的资本。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我还是吃住在店里,每天早起巡街,只是,没有人在我耳边咋咋呼呼,也没有人需要我拧胳膊来提醒他收好自己的臭脾气,更没有人要求我做捧哏来衬托他的威严。
每天的巡街变成了凌腾云的粉丝见面会,我几乎一出门就被蜂拥而至的姑娘们挤到太平洋,看着被层层包围的凌腾云,我突然想起来,如果此刻小六在这里的话,一定又会举起刀来大喊
“照顾好我的七舅老爷!”
想到这我不禁笑出了声
“无双姑娘,笑啥腻?”
这带着纯正陕西口音的问候,正是我们凌大捕头发出的。
“没什么,你那边都摆平了呀”
“可不四嘛,这群小姑娘真滴四难缠,要不四额拔刀,还不知道啥时候能结束,你一定要保持现状,千万不要给额好脸色!”
“……”
这条街怎么这么长……
7.
转眼间又到了过年,我的工作也越发的忙碌起来,各种小商贩当街摆摊叫卖,每天都能接到群众的举报
什么“东街大强在我家门口摆摊,搞得大家没法进我家店里买东西“
“西街豆腐西施当街炸臭豆腐搞得我家煎饼一股臭豆腐味儿“
“南街炮仗店为吸引顾客在家门口放炮炸死了我家的鸡“
“……“
每天被这些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东西南北四条街一天跑十几个来回,好在凌捕头有张帅气的脸和一副三寸不烂之舌,解决起来倒也畅快。
话说凌捕头其人确实很优秀,这段日子以来对我也非常照顾,任何事情都冲在最前面,我也是打心眼里感谢他,敬佩他。
掌柜的和师兄也总是旁敲侧击的告诉我要珍惜眼前人,我的年龄也不小了。
只是,我始终无法把他与爱情联系起来,也始终没办法像大家一样跟他毫无芥蒂地交流。
8.
大年三十这天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喝到尽兴之时,师兄突然单膝跪地,拉起掌柜的手,深情款款地说:
“湘玉,当初你爹来的时候,咱俩一起上了屋顶,你对我说,婚礼对你来说是一种新的开始,你向往的生活,是两小无猜,儿女绕膝,你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信任可以依赖的人,一直到天荒地老。
当时的我,是代罪之人,我不能连累你,你想要的生活,我没有办法给你。”
师兄哽咽了一下
“但是现在,我有免罪金牌,我不再是那个不能见光的盗贼,你想要的生活,能让我来帮你实现吗?你愿意给白展堂这个机会吗?”
掌柜的早已泣不成声,只是连连点头。
小郭见状,边擦眼泪边拍打着秀才
“死秀才!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才跟我求婚!”
9.
掌柜的和师兄的婚礼定到了今年的五月初一,师兄求婚之后,大家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礼。
最积极的当属我们衡山派掌门兼五岳盟主莫小贝,自从他的白大哥求婚之后,她连上学的心思都没有了,每天拉着邱小冬翻阅古籍,说是要把从古到今所有的婚礼都看一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给嫂子一个最完美最盛大的婚礼。
于是,我们每天都能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小鬼头,趴在后院的磨盘上,时而凝神苦思,时而奋笔疾书,也是一处好风景。
年初,师兄就开始和秀才一同写请柬,小郭就和掌柜的一起张罗着缝嫁衣,买饰品,大嘴每天苦心钻研新菜式,以及婚礼当天的宴席菜品。
我还是每天例行巡街,只是心里更多了一份牵挂,每到一家商铺总要仔细查看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用在婚礼上的,也成功过成了月光族。
转眼间,婚礼的日子到了,我们的小贝美眉苦心钻研了几个月的方案,最终还是没有被征用,不过我们的小贝一点都没有生气,因为师兄答应她,在大婚那天,糖葫芦管饱,还有最大的张飞。
10.
佟掌柜再婚,七侠镇上的很多商户和常来客栈的客人们都带了礼物来庆贺,连小米都提前几个月去讨钱只为今天这个日子。
邢捕头特地从十八里铺赶了回来
追风带着展红绫来的时候,师兄和掌柜的相视一笑,欣然接受了祝福。
在仪式快要开始的时候,小六匆匆忙忙地跑来了,进门的时候还不小心被绊到,险些摔倒,怎么去了京城也还是改不了这冒冒失失的毛病。
掌柜的和师兄还是按照最传统的婚礼流程走了下来,拜堂成亲。
在仪式结束,新郎敬酒的时候,小六突然跑来,神神秘秘的对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然后,在我的满心期待下,我们上了屋顶。
11.
下面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屋顶上是沉默的我们,和满天的星星。
良久,小六开口说
“衣服很合身”
“那就好”
“早就听说你们客栈的人总喜欢上屋顶,可我一直也没有机会上来看看,今天终于实现了”
我看向他,
“所以,感觉怎么样?”
他看了我一眼,立马又别过了头
“屋顶也不过就那么个屋顶,但是你在,我觉得很好”
我顿了一秒钟,红着脸看向别处,假装看风景,心里竟泛起一丝丝的甜蜜。
但转念一想,这小六什么情况,怎的去了趟京城回来就这么会讲甜言蜜语了,到底是什么人让他练出了这项技能?正在思索的当口,小六又开口了
“京城是个好地方,人多又繁华,待遇好,薪水高”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
“只是天子脚下,不容犯错,没有人在旁边拧我的胳膊提醒我,我总是说错话,吃了不少苦头”
我转头看向小六,他刚巧也看过来,四目相对,我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无双,你是整个七侠镇,除了我师傅之外最了解我的人,以前在这里的时候,有你在身边看着我,控制着我的暴脾气,所以我才没犯过什么大错,才能有机会被调到京城去”
“无双,我需要你,你愿意跟着我去京城吗?”
12.
大婚过后,一切又回归了平静。
昨晚,小六对我说,他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他就要上路回京城。
他就住在客栈里,让我想好了,就到屋顶上去找他。
大堂里,师兄、掌柜的、小郭和秀才在讨论去哪里度蜜月
小贝去上学了
大嘴又在厨房偷吃酱肘子
我,还是照例跟着凌腾云一起去巡街,他还是事事冲到最前头,永远精力充沛,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解决不了的
我跟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却想到了从前跟小六一起巡街的样子,想到了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刀,常把我气到吐血的傻乎乎的小六
在他身边,我才是那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无双,我不需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谨言慎行,不需要费尽心思去讨好,不需要害怕犯错,更不需要担心被抛弃
13.
同福客栈的屋顶有魔力,一起上去的人,总可以发展出一段奇妙的故事来
京城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到了京城之后如何生活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知道,在京城,有一个傻傻的捕快说
他需要我
我祝无双前半生都在讨好别人
后半生,我要讨好自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