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狼藉一片。
这里所有的房屋都被拆掉了门窗,完整的墙出现了几个黑窟窿,像失去生命力的躯体,只剩下空洞洞的骷髅朝向着荒野。
一群黑色的鸟儿在瓦砾里寻找食物,见有人过来,惊慌着扑啦啦展翅飞起,一同飞起的还有呛人的尘土,然后浮在空中片刻,再一哄而散,各奔东西去了。
它们真像在这里居住了几十年的人们,因为改造拆迁,举家搬离各自安好。
记忆里那条长长的胡同,住着四户和谐团结的人家。
当过组长的马叔今年该有70多岁了,老高中毕业的他,是这里的知识fen子,你身体还好吗?是否还喜欢绘画和制作小玩意?
神情严肃的高奶奶,那会儿,经常麻烦你把我不小心扔去你家院里的沙布袋,再给扔回来。
住在最西头的“老嘎”算是这一片的名人,他才是这条胡同的真正代表,每当有人问我:你家住哪条胡同?只要答一句:“老嘎”胡同,就Ok了。
“老嘎”的原名没几人知道,也没人关心,这个身高不足160、瘦弱的男人,每天或长发飘飘或编成麻花辫、爬在自家院子的墙头上,笑嘻嘻盯着过往的路人。
他被人叫做神经病,是个精神失常者。
第一次路过这儿的人,特别是女孩子,会被他的样子吓到尖声惊叫,然后逃窜般离开。
他这个样子时间久了,胡同外的人,在消除了那份恐惧后,更多的是漠然视之。
胡同里的我们都知道,"老嘎"因精神失常,会下意识地嬉嘻傻笑,对人没什么恶意。因此待"老嘎"就和对其他人一样,该给他帮助时绝不会袖手旁观。
“老嘎”对我们也是不同,他叫得出胡同里所有人的名字,有时见谁家买煤球,也会跑来一起搬抬。
但他有两样宝贝是不许人动的,一是他养的猫眯,二是他家门前的槐树。
有一天深夜里刮起了大风,爸爸披着外衣出去,刚把院门加固好了,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啪啪啪”用力敲打。
“谁在外面?”爸爸问得很大声。
“大哥,你和嫂子快去看看我家的猫眯吧。”门外传来老嘎哀求的声音。
爸妈回来的时候,都很疲惫,见我们都没睡,妈说:“你们快睡吧,老嘎的猫没事了,刚生了一窝小猫,三只都活了。”
自己腹痛到晕倒,都不会主动求人的老嘎,为了猫眯的病、为了猫眯不见了、为了有人抢他的猫咪等等原因,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口求了人。
若是谁能喂给猫咪一条小鱼吃,老嘎绝对会给他一个深鞠躬。
在胡同西头老嘎家门口的那棵槐树,是老嘎亲自栽植的。
一年年的,树从细细的手腕长成了一搂多粗,当洁白的槐花沉沉地缀满枝头,周边都是槐花香甜的气息。
有调皮的男孩偷偷爬上了槐树,折了树枝采摘槐花。
老嘎在家里发现了,立刻气急败坏地出来大喊大叫,孩子在树上惊慌失措,直到我们出来劝解,才能安全从树上溜下来。
傍晚凉爽的时候,老嘎自己爬上了槐树,他用自制的小刀,小心地割下一串串槐花。
第二天,我家的饭桌上有了新出锅的槐花包子,马叔家里喜欢吃掺面蒸得槐花饼,而高婶则要给小儿子去送槐花糕。
......
现在,长长的胡同没了,住在这里的人家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老嘎去了哪里? 他的猫咪们还和他在一起吗?
黄昏中,只有老槐树凋敝着,袒露出黑褐色的枝桠,孤独无依。
那一天,在医院的病房里,智力和记忆都明显衰退的老爸,仍不假思索脱口说出的家庭住址就是这里。
时光流走了,再也回不来。但这块承载着我们太多幸福时光的土地和那些可亲可爱的人们,都留在了我们心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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