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 羣（貳）

北來大酒店是村子裡唯一的酒店，南來的旅遊者全都住這裡。酒店的門廊徹夜亮燈。紅色的燈光映在雪地上，像血。

冬天開始以後，一到狂風橫掃的日子，鎮上的狗，鎮子周圍的野狗，夜裡都會聚集在酒店豪華的玻璃門外取暖。它們一隻挨著一隻，緊貼著玻璃門，感受裡面取暖片帶來的熱度。它們溫順地趴著，並不攻擊任何人，好像也明白自己卑微的處境。

狗懂得生存，倚賴人而生存。但是狼羣卻不是這樣。狼羣很久沒有出現了。鎮子裡的人知道林子裡有狼，他們看過狼的腳印，也看到過被狼咬死的小動物，和冰凍住的血跡。

狼不應該出現在鎮子裡。

很久以前，這裡還是各種野生動物橫行的時候，鎮子上沒有幾戶人家，狼時常在鎮子裡晃悠，成群結隊的。那時候，人的世界和狼的世界交錯混雜，文明的世界和野蠻的世界邊界模糊。鎮子裡的人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人的世界裡難以生存，只能躲到這個蠻荒邊緣的地方，從一個木刻楞開始，一點一點建立起自己的據點，一點一點蠶食野獸的世界。那時候，人們獵殺林子裡的麅子、鹿，但是不會去動狼的主意。狼是成群的，人卻很鬆散，鬥不過它們，於是就謹慎地避開。狼呢，有足夠的動物可以獵殺，也不會來動這幾戶一無所有的人家；再說，狼知道，人有火、有獵叉、後來還有槍，這些都會致命。再往後，軍隊來了，開始獵殺狼群，狼群開始退向林子深處，它們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就躲到更安全的地方去。這時候，人好像也變得更嗜殺，變成一場野蠻與野蠻的決鬥。

好在林子這麼大，各種野獸都以自己的方式生存延續。幾回圍剿和屠殺之後，狼漸漸明瞭人活動的邊界。狼也知道：門廊亮燈的酒店是鎮子裡最溫暖的地方，是鎮子裡人最多的地方。人多的地方，食物也多。但是狼有狼的原則，它們不會去人類的地盤。

除非到了絕境。

利安現在就到了絕境。

利安見過鎮子裡的狗。剛來這裡的第一個早上，他下了車，就看見幾條狗在酒店門前小跑打鬧。他知道：不遠處的黑暗裡，那些綠色的眼睛不是狗。他轉身就跑，但是地上有薄冰，他一下摔倒在大理石地面上，左腿的膝蓋裡面“喀嚓”一響，劇痛像一道閃電擊中膝蓋。一下子，膝蓋下面空空蕩蕩，小腿仿佛漂移出去了。他來不及回頭看，用右手撐著身體，勉強站起來，一拖一拖地往酒店大門挪動。

“來人啊——”

他的聲音回蕩在杳無人跡的鎮子空中，夾雜著動物的鼻息，和迅捷的沙沙的腳步聲，近得就在背後。

酒店大堂裡出現張春賢老婆和高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