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娘的傻还体现在她总是“吃亏”上。
和那些平日里精打细算、锱铢必较的妯娌和邻居们相比,娘真称得上一个“傻”字。
上个世纪70年代,家家户户日子过得都不宽裕。娘反复交代我和哥哥,不准吃要别人家的东西,看到人家吃饭一定快点走开,但是每每有小玩伴到我家来玩赶上饭时,娘总是主动给他们盛好汤,拿好饭,哪怕自己吃不饱也不让别人的孩子饿着肚子。
为此婶子们没少奚落娘,“你给别人一碗糊涂,和别人给你一碗,里外里就是两碗的数,这点账都算不清楚,真傻啊!”娘听了只是笑笑,也不反驳。
娘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吃亏是福”,她从来不和邻居争执,即使邻居主动挑起事端,娘也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记得对门邻居一家为人十分高傲气盛,为了自己出门路好走,垫路时把俺家的阳沟都堵上了。下雨了俺家积了一院子的水,前院的三婶为了这事和那个邻居吵的不可开交,对骂了好几天。娘不会跟人吵架,一声不响地拿镢头刨开一道沟排了水,悄悄吃了一个哑巴亏。
俺那边有个煤矿叫柴里煤矿,有很多外地的工人,矿上职工家属院不够用。有个老家菏泽巨野的姓苏的工人,带着他娘来上班,一时找不到房子安置,娘就腾出家里的西间给了苏奶奶暂住,娘说父亲在良庄矿也是这样,能帮一下就帮一下,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一暂住就是两年。
苏奶奶娘做过最傻的一件事是我刚刚六个月的时候。
俺村的大坷垃(乳名)她娘生下来她时没有奶,她上边的一个男孩就因为没有奶吃就殇了。大坷垃的老爷抱着还剩一口气的娃,挨家挨户的央求奶着孩子的女人舍口奶救救孩子,愣是没有一家人愿意把自己的奶给别人家的娃吃。
据说那时俺三婶的奶水特别足,再喂一个孩子也吃不了。大坷垃的老爷找到三婶求她给孩子一口奶吃,差点没给三婶跪下。三婶撵着大坷垃的老爷赶紧把孩子抱走,别死了仿着她。
娘的奶水不是很好,我一个人吃勉勉强强还吃不太饱。老人家从俺家门口路过时没成想俺娘能够接过孩子,二话不说解开了怀,她抱着这个瘦的皮包骨头的女孩,心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娘说大坷垃那时候的小腿肚子跟裹了一包水一样哆哆嗦嗦,娘喂饱了大坷垃以后还做了一个最傻的决定,她决定救人救到底。她狠狠心给六个月的我添了鸡蛋,每天匀出一个乳房的乳汁喂养大坷垃,一个半月过去了,大坷垃从鬼门关里走了出来,我却被饿得面色发青,只显得两个眼睛又黑又大。大坷垃的老爷只在一开始给了10个鸡蛋,然后就没有了然后。俺老爷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再看看被饿得一脸菜色的我,气得翘着胡子直骂俺娘傻,“没见过这样的傻女人,不好好喂自己的孩子,喂别人家的;搭了奶水不说,还搭上自己的鸡蛋。”娘看着瘦了一大圈的我,一半心疼,又一半自责,她只不断地喃喃自语,“大小也是一条人命啊,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她不能看着一个孩子就这么死在她眼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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