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一个清凉的夜
外婆决定远行
从此我的呼唤
就喊给星星听
四月
杜鹃花开
你这个爱花人
却再叫不醒
选一个多雾的夜
我决定远行
从此我的脚步
就交给身后的你
一一外婆和我
罗曼罗兰说:我们与所有的亲人都是来这世间赴一场宴席,因为她们先来,必然先走。
高二读到这句话时我用力透纸背的字迹抄写在笔记本。
我外婆,这一生她都很要强,孝敬公婆,抚养子女,没有做得不体贴入微。
外婆姓陈,有一个胞弟,因父母早逝,她很早就当家了。
外公是外婆是表亲,在以前流行亲上加亲,加上没有文化,只能遵循没媒妁之言。
外婆结婚时家里一贫如洗,一匹布便是婚姻的开始。
在我还是孩子时看来,外婆的前半生不见得是幸福。
她这一生算上没有养活的有8个子女,可并不是全部都围绕膝下。若要深究起因,不过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婆有理的陈词滥调。
外婆家在塔山的脚下,后山是一堵非常高的悬崖,木制的房子就坐落在山下,门前有一块很大的院子,小时候我和表哥表姐们总在这里奔跑,仿佛永远跑不出这块院子。
房子的左边有一个烘房,那里有很多我们童年的小秘密。最大的蜘蛛网,哪个洞可以藏东西,都是出自我们的观察。
房子右边是猪圈和牛圈,外婆家的牛是三舅舅们养的水牛,在我的记忆里它们永远是最强壮的。
每个假期我和表哥表姐们最开心的就是骑着水牛去山上放牛,因为骑水牛我门还发生过一件“危险”的趣事。
有个假期大家骑着水牛去爬山,四哥和五哥骑一个牛,我和二姐三姐骑一个,年级最小的我被三姐安排在牛屁股上。水牛爬坡,我便顺着光妞妞的水牛背滑落下来,等到他们回过头看我,我已经在坡下灰头土脸的再拍土,全部下来拉着我笑作一团。
回来我给外婆说骑水牛的经过,大家还被外婆训斥一番。
人总是上了年纪才懂得后怕,那时的我们觉得这样的事情也很快乐。
外婆家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还有石头堆砌的石墙,在石墙下长得有很多火麻(一种植物,浑身是刺扎到人奇痒无比),说实话每次外婆都是千丁玲万嘱咐,让我们不要去招惹这个植物。还威胁说不听话的孩子,都会被用火麻疯打屁股,让他知晓厉害,但其实我们就是捅破了天也没见谁被打。
从前乡下的厕所总是露天敞开的旱厕,每次都需要跑很远蹲下。有一次我从厕所光着屁股跑出来直往外婆的怀里钻,就是被火麻刺到屁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外婆边笑边给我摘她的特制绿药给我涂抹。
每次去外婆家,她总是给我煮一大碗面条,给我放很多肉末;给我留的零食全部都拿出来给我兜里装着;晚上睡觉总给我掖被角;带我赶场就买好吃的。
我总是一放假就偷偷往外婆那里跑;我总是在家犯错误就离家出走去外婆那里;我总是一受委屈就往外婆那里跑;我总觉得外婆那里的自己不需要长大;可以一直小孩子气到老。
直到外婆的背驮了,腰弯了,白头发越来越多了,牙齿一颗一颗掉了,说话越来越多的口头禅了,我也长大了。
外婆的前半生都在劳作,田间地头,山里树下,拖着儿女们努力活下去。
外婆的勤劳,把妈妈送到高中;外婆的努力,让命运都为她屈服;外婆的不甘,把孤独一个人尝品。
外婆有两子,二舅和三舅,青年时不和,便早早就分家,年轻的儿子把自己的父母在还活着时便生生拆散。
儿子们娶了媳妇之后,便把年幼的妹妹们和两个老人分家了。二舅带着外公还有四姨妈就去了另外一套房子居住,外婆带着三舅还有妈妈和幺舅(外婆的小女儿)一起生活。
一开始一个女人拖着这么大家子人,吃吃喝喝努力在土里能求得,最难的就是孩子的学费了,幸好外婆有手艺,十里八乡都知道外婆的豆腐做得最好。
清晨天不亮就去挑水,晚上在灯下熬夜给孩子们做鞋,可能年轻时熬夜太多,以至于老了的外婆眼里见不得风常年流眼泪。外婆为人善良,很少见她和谁生气闹矛盾,就连和三舅妈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都很难吵闹。
外婆的背越发驼了,简直像要弯到地上去一般,但是她从来不叫苦也不说难。
外婆尤其爱惜粮食,在路上哪怕遇上一颗豆子,她都一定要弯腰捡起来带回家。她常说:“饿饭年代里,有这么一颗也许能救一家人。”我常常觉得夸大其词了,可是我却默默记在心里,从不浪费粮食。
外婆一个人把女儿们都拖出来了,最起码那些不让女子读书的时代,外婆一个女人让孩子们都进了学堂,我妈妈还读完高中。幺舅后来外出打工就嫁在了城里。
女儿们都嫁出去了,外婆一个人守着土地,帮助三舅舅照顾哥哥姐姐们长大,日子一天胜过一天。三舅舅和舅妈勤劳肯吃苦,我还很小的时候三舅就在做砂锅那些手艺,挖煤、犁土、磊土墙房、还会算命、只要是农村的活,三舅总是自学成才,他从来和舅妈都很努力生活,为了3个儿子两个女儿的书学费,从来不敢放松。
外婆年级越来越大了,书上说老年人要预防老年痴呆,每次我放假回去,都会和外婆有的没的乱聊一通,就为了让她回忆起以前那些艰苦的日子。
这么多年只要在外婆家的日子,我都是和外婆一起睡,她打鼾的声音我记得,她睡觉的小习惯我记得,就连外婆呼吸的频率我也记得。
最后一次陪在外婆身边是在2012年初,已经读大学的我回去拜年。她那次拉着我说了好多好多话,她说自己生病了,感冒一直不见好,还梦到外公叫她回家,梦到她的弟弟来问候她,她就觉得自己好不啦!问我有没有找男朋友?在学校好不好玩?她还说想去我学校看看,说她最放心不下我妈妈,我满口答应她,赶快好起来就带她去遵义玩。那是我们的约定。
农村人常说将死的人梦到亲人是因为亲人要来接自己去那边,我以前不信,还一个劲给外婆说你赶快好起来,才能去更多好玩的地方。
可惜外婆终究没等我毕业就走了,外婆走得匆忙,没有遭受什么大罪。
可惜外婆走了,我的心也跟着外婆走了。
赶了很久的车,到了外婆的葬礼。耽搁几天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该过的日子还是得过。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梦到过外婆,唯一一次还是因为下大雨,外婆托梦说他的房子漏雨了,打电话回家时才知道外婆的坟被连连大雨冲垮了。
外婆打心里是疼我的。这么多年,她无论什么时候去我家都要给我们带一点好吃的。
这么多年我依然没有到过外婆的墓碑前,因为在我心里,外婆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她只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守护着我。外婆从来没有走远,我无论到任何地方看见适合外婆的衣服,依然还是会想要给她购买的冲动,会停滞几秒才想起外婆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
既然如此,不如不要去,让外婆永远在我心里,时时能够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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