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

她去送他了，在那天清晨，细细碎碎的小雨点穿过厚重的浓雾，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她看着他脸上抽搐着，好像心里的复杂游走在他脸上的每一条细纹里，就这样抽搐着，他们没有说话。

这个想法在他的心里暗暗地涌动了好几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不可控制，就像火山一样要爆发了。他很清楚，如果再长时间不能爆发，他可能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丧失了活动的能力，变成死火山，这一生从来不曾爆发过。

终于在他无数次旁敲侧击的争吵中，在他隐晦曲折的哀怨中，她明白了。

当他们决定分开的那一刻起，她告诉他：“如果在外面遇到合适的，你就别再回到这个地方来了，这里不适合你，你有知识应该想办法留在大地方，这里会埋没你的”。

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记忆都如此深刻，那天清晨像是为再也不会相见的彼此送了葬。

但是送葬从来不是相互的，只能是一方为另一方。

辗转反侧多年后，他终于明白偏远小镇的有识青年在大城市里混得不如民工。而梦想是你无论追多远都抓不住的东西，它虚无缥缈地存在，说不清道不明，从来不具体。

深秋的空气中有一种不可抗的落寞，当他挤出拥挤的人群，走出那座椅上铺满尘土的汽车，再一次踩踏在小镇的土地上，却感到由内而外的轻松。怀着愉悦而又期待的心情，掏出几年前存留的钥匙，紧紧地攥在手里，一直沿着家的方向走去。

房间里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所有物品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没有他没见过的新物品，这些东西历历在目，只不过落满了灰尘，少了一些生活的气息。

楼下曾经熟知的面铺老板告诉他，她服药自杀了。吃面的客人听见了面铺老板的回答补了一句：“听说她快死之前可能后悔了，手机拿在手上想打电话，只按了个1 ，唉，真可怜啊！这么多年一个人住，死也死得冷冷清清的，好几天才被人发现”。当这位客人自鸣得意的说完他所知道的剧情，发现门口这个男人已经瘫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失声地抽搐起来，才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不是在八卦。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说她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有的人说他肯定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有的人说她可能得了抑郁症，这么多年一直没笑过。他好像都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又是一个浓雾弥漫的清晨，这次他去送她了，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泣，看着坟上青幽幽绿草在微风中无忧无虑摇荡着，目光呆滞地跪在那里，久久的，久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