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痛苦，只有孤独

郑乾看着时间，一分一分的走过，从9点55、9点57、9点59，他不停地瞥着电脑右下方的时间，心里越来越紧张，10点，他已经紧张到极致，必须开始行动了，不管有没有准备好。

郑乾打开了记事本，开始在电脑前打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他必须这么做，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打字，打字机的声音在空荡的办公室里回响。往来走过的同事，他也毫不在意，他带着耳机，仍然能够听见机房里嗡嗡的风扇声，和外面密集的鼓点。

早上来的时候，经过一层的买酒的商铺，郑乾有点吃惊，已经买了大半年酒，今天才开业，也许是讨个彩头吧。商铺前铺着红色的地毯，门两边摆着黄色的大麦，寓意是大卖，一个穿着白色廉价西装、浓妆艳抹的女人在与一个提着手提包的中年妇女介绍优惠券的用法，郑乾盯着女人看，白色的抹胸盖着她瘦小的胸部，也就是A罩杯吧，女人瞥了他一眼，继续跟中年妇女介绍。一股浓郁的香水冲进郑乾鼻子，郑乾加快了脚步进了大厅。

锣鼓只是敲了一会儿就结束了，办公室里有开始回想着微信语音的叮叮咚咚的提示音。

郑乾来回切换着屏幕，当用余光看到接近的同事的时候，他就把屏幕切换到word文档上，他要做出很忙的样子，虽然实际上他的工作寥寥无几。但是仍然会收到零星的邮件或者微信，微信图标在电脑窗口上闪动着红点，他皱着眉头看着跳动着的图标，心里也一颤一颤的，有时候甚至紧张到要合上笔记本，他太讨厌工作了，以致于不想看到任何与工作相关的信息。可他又无解，不工作，他的意义是什么呢。郑乾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没找到答案，只能把自己埋到文字和小说里。

郑乾抑郁了。

郑乾又觉得不像，抑郁的人，应该觉得生活没有意义，对工作和生活提不起兴趣，这个，郑乾觉得很像。但是，抑郁不应该整天愁眉苦脸，茶饭不思，每天失眠吗？郑乾却完全没有这些症状，他吃得饱穿得暖，睡得比平时任何时候都香，他只是偶尔会头疼，所以他又觉得自己没有抑郁。

郑乾也迷茫了，自己处于一种什么状态？游离太虚了吗？还是自己的灵魂抽离了，现在坐着在电脑前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郑乾眯起眼睛，看着这个阳光明媚的世界，阳光透光厚厚的双层玻璃，照进24层的工位，5天来他第一次看清了远处的湖泊还有湖边钓鱼的人，看清了远处的高楼还有楼顶上金色的logo，这样一个美丽的世界，郑乾为什么没有一丝丝的美好的感觉？

他的心如石头，冰冷，没有一丝生气。

楼底下的鼓又敲了起来，表演在继续了，只是这是在工作日啊，又是在上班时间，谁会去关注一家买酒的开业呢？除了郑乾自己，但是又一想，这也是店主的无奈，这个空空落落的园区，本来就没几家单位，一年以来，郑乾的写字楼只有2-3家入住的企业。他还记得自己惊讶的看到，园区的肯德基在周六周日休班，可见园区的人有多少。郑乾喃喃自语，怪不得，这是店主最优的选择，如果放在周末，那就更没有人，还不如在工作时间，挑个良辰吉日，摆上大麦，虽然没什么效果，但是至少精神上有希冀。

酒，买酒，在这个园区里还是能做的，尤其是在郑乾的公司，几乎每周都会有1-2场酒局，多的时候几乎隔天就有一场，在这里还是喜欢在喝酒之后聊事情。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会让不爱说话的人打开话匣子，把平时不敢说的话说出来，大家可以抱在一起相互说着平时肉麻不敢说的话。

郑乾不喜欢喝酒，但喝酒之后的状态他前段时间确实迷恋过，那种充满勇气，无所畏惧的自己，是他喜欢和向往的。

但是那也只是以前了，现在即使郑乾喝醉之后，也不会说话了，他只想睡觉，一直睡觉。

他害怕醒过来，因为醒来之后又要面对一片的虚无和空寂。

郑乾不喜欢孤独，但他又不爱说话。他的孤独是自找的，他本该快乐无比，典型的射手座的无忧无虑，但是他又是孤僻到整天闷闷不乐。郑乾也不知道自己的状态为什么是这样，他不能做自己了，他的担忧远远大过自己的天性，他被社会和周围的人伤害了吗，郑乾觉得也没有，自己大大咧咧的，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够伤到自己。

郑乾觉得完全是自己的问题，但是又不知道问题在哪。

他有时候会突然暴起，撕裂现在的生活状态，但是混混沌沌的第二天，一团雾气和阴霾又会把他笼罩起来。他用力去劈，但是觉得手臂绵软无力，像砍到一团棉花或者豆腐上，雾气和阴霾又会聚拢起来，以刚克柔显然不行。

郑乾也没有法子，他就这样陷在一片迷茫的荒野，四周都不见路，天上也看不到星星，只有灰蒙蒙、白茫茫的一片一片，他往前走就停下来，周围仍然是灰蒙蒙、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雾气和阴霾。

他是一个孤独的行者，颤颤巍巍，在一片荒原上，不知道在哪里，更不知道去向何方。也许他只是上帝的一个玩物罢了，上帝在天上看着郑乾颤颤巍巍地走，在一处胆怯的四顾，又被逼无奈地继续走，又停下。他也许在惋惜，郑乾一直走就能到岸上，就能看到明媚的阳光和耀眼的沙滩，还有棕榈树和椰子汽水；他也许在戏谑，看郑乾这个傻子，也许应该在放点也野狗、豺狼，让他更刺激一下。郑乾只是个玩物而已，他的生死和前途，不由得自己，上帝看着他在笑，他在迷雾中扮演自己的角色，掉进坑里或者爬到岸上，需要按照剧本走。

郑乾觉得这无尽迷茫越来越浓重，他只穿着单衣，搂着胳膊和脚踝，他手指里填满了泥巴，眼睛布满血丝，佝偻着身子，能看到突出的脊柱，头发凌乱的在风中飘着，已经有手指一般长，头发已经不再年轻，带着老年人衰败的灰白色色彩，这是一幅灰白、昏暗的油画，郑乾看到自己的样子，让他都不自觉的抱紧双手，外面阳光明媚，但是照在郑乾身上却觉得像寒冬腊月凛冽的寒风。

郑乾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悲的小角色，他从呱呱坠地起，就是个平凡人。在二岁的时候，被傻子打到在地上，后脑勺被磕得扁平；在9岁的时候，还是凭着感觉学习和背诵，他只是在完成一项作业；在12岁的时候，他的自尊心让他不停学习和记忆，他被感觉引领着保持在班级前三名；经过了中考第一的辉煌和四科联赛的落败，他依然只是凭着感觉，在高中不高不低地游走，混到了别人向往的大学；在大学，他继续保持学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而学，或者为了一个心气在学，从小学到初中、从高中到大学的心气，争取好的分数，是他的目标。于是，在进入到工作之后，他依然保持着高昂的斗志，但是也经历着倦怠，跳槽是他逃避的方式，他总在别人认为的高峰，急转直下，从零开始，一直到了现在的样子。他又要重新开始，一直在茫茫然追寻，一个不知道的结果，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前方。

郑乾也羡慕，那些坚持住的人，他也会遐想，如果自己选择坚持，那会有股票、会有更多的钱、也会有更高的地位和权利。但是，这好像与郑乾无关，也与挣钱无关。

郑乾至关心自己，让自己活得舒服就可以，其他人，周围的事，他都不在乎，所以从某种角度上说，郑乾反而是无敌般存在。他只喜欢做事，做不太需要沟通、协调、领导的事，做事就行，做好事，有饭吃就行。但是，父母不希望他这样、老婆孩子更不想，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钱，郑乾吊儿郎当地没有攒下多少钱，他追求的一切，那是富二代才有的生活，自由散漫，无拘无束。作为一个穷人，郑乾没有资格去享受这一切，更没有资本，郑乾把自己当盘菜，但是谁把他当菜啊，有钱就是爷，没钱狗屁不是。

郑乾其实在大学时候，就知道，他还给自己写下一段话，“评价一个人的能力，就是评价一个人赚钱的能力”，他当初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好像从来没有去践行这句话。他就喜欢讲道理，不喜欢执行，想得多做得少，知行不合一，是郑乾最大的毛病。

他明明知道赚钱最重要，但是他迟迟不去想，也不关心如何赚钱，赚更多的钱。他也不会去做，做的时候也不专心，他就是在玩，玩的不好就丢下不玩了。

郑乾知道自己仍然是个孩子，需要别人照顾，而无法照顾别人的孩子。他只会开车和做饭，还能辅导功课，此外他好像做不了什么。

郑乾感觉自己的人生走到了死胡同，那团迷雾笼罩着他，让他压抑的无法呼吸，他多想振臂高呼，撕破这篇虚无，但是他没有呼喊，于是，那他团雾狰狞着越来越弄，郑乾的腰杆也越来越佝偻，快要接近黑漆漆的泥土。

他几乎闻到腐败的气息，那是死亡的味道。郑乾有时候怅然在想，也许此时，或者不知何时，自己倒下去，被泥土淹没，成为无数黏糊糊的颗粒，也没有什么。他确实这么想的，但是这也太黑暗了，他诊断自己大概率是抑郁了。

他丧失了光和灵魂，别人说什么，他说对对对，别人让他做什么，他懒洋洋地丢出一个半成品，他不想在任何事情上注入能量，他觉得自己没有一点能量，就像干枯的钢笔，挤一下笔囊，只会噗地一声在笔尖吹出气泡，然后破灭。

他想把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还是希望活的，但是难道自己不是已经在死地了吗，为什么还没有生，难道自己死的还不够彻底，还要死得更加死一点，郑乾在等待，等待几个词，绝处逢生、触底反弹，但怎么现实是，自己反而越陷越深，拉近了无底的深渊。

郑乾在凝视深渊，深渊在把他拖进去。郑乾有一搭没一搭的挣扎，但是没什么吊用。

郑乾需要救赎，一块心的彼岸，一个可以温暖他的光明之地。他在等，等别人，等救世主、等messiah，等摩西帮他度过红海。

郑乾在等，等到50岁、60岁、70岁、80岁，也许活不到那个时候呢，时间轮回，郑乾想别让自己投胎到人了吧，做条狗或者猫，最好是高贵点的猫就行了，再不济做个波斯猫，如果是公猫，那就锤一下，如果是母猫，那就扎一下，每天卖萌、喝水、吃饭、睡觉、趴着，生命一晃就过去了，没有痛苦，只有孤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