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每年最难熬过的冬季,漫山遍野,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白雪皑皑。
稍微有些家底的,大都在入冬前屯好了过冬的粮食,待大雪封山后便不再出门。
清苦些的,便靠着猎山上出来觅食的动物过日子。
山腰处独独有一户人家,住了近三年,男的叫秦风,是方圆十里最好的猎手,女的叫文雪,是以前山下镇上一等一的好女,只是双亲去世后没了依靠,又得秦风救过一命,便嫁给了打光棍的秦风,凑合过日子。
本来二人在镇上有一间房子,不大,二人住刚刚好,家里收入大都靠秦风进山打猎,有时还能猎到狐狸和鹿等稀罕物,不过为了给文雪治病,这点钱根本不够,为了猎到更多,两人才决定搬进山里。
文雪先前落了一次胎,落下病根,大夫说若调养不好,日后很难再怀上,渐渐地,两人岁数都大了,对此事也不甚在乎了。
秦风隔几天便要上山一次,一次又是好几天,家里徒留文雪一个妇人,秦风担心妻子安危,便专门猎了几只狐狸,拔了毛皮后拿去镇上卖了不少钱,特意买了条土狗回家陪着文雪。
他们也没给狗取名字,只有大户人家才会把狗照顾得像个人似的。
这狗跟了他们两年,是个看家护主的,偶尔有进山打猎的陌生人路过,它还会吼上几声,将人吓得不敢动,这时,屋里就会传来文雪温腻的声音:
“莫叫啦!快些进来!”
然后狗也十分听话,摇着尾巴推门进去。
二人没有孩子,便将狗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狗也忠心听话,偶尔也会同秦风一起进山追野兔,不过大多时候是陪在文雪身边。
尤其是每年冬天,秦风出门后,狗将他送到家后面的山顶,然后才跑回来,陪文雪在屋里烤火,做腌肉。
每次秦风出门前都会交代回来的时间,而文雪算着日子等,到了丈夫会来那天,便早早烧好水,等着拿野味做菜,吃一顿好的。
好几次等到半夜,文雪也舍不得睡,守着火等,又时不时让狗出去转转,接秦风回家,直到听见狗的叫声才安心。
今年的雪特别大,下了整整三天,秦风也等了三天。
“这次你要去多久?”文雪替丈夫打包好几个饼当干粮。
“不知道,”秦风穿上棉衣,“看看吧,今年雪大,那些子鹿啊狐狸啊饿了三天,定会出来觅食,这次恐怕要大丰收。”
“就知道吹牛,”文雪嗔了他一眼,“还是早些回来的好,雪大容易闹雪灾,猎够了赶紧回来。”
“我晓得,这次去五天,不管得多少,五天后我准回来,你莫担心。”
拿上弓箭,背好干粮,秦风出门了。
狗跟在他后面,有时跑到前面探路。雪挺厚,没过脚踝,半截小腿都在雪里。
“就送到这里吧,快回家去,你娘还等你呢。”秦风蹲下,摸了摸狗的头。
狗朝他“汪汪”叫了几声,便掉头往回跑了。
“回来啦,快去火边烤烤,暖和暖和。”文雪正在厨房准备一人一狗的饭食。
狗在文雪的脚边蹭了蹭,便走到火炉边趴下假寐。
五天后,文雪起了个大早,收拾好屋子,便去灶边生火烧水。
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秦风,中午随便吃了碗野菜粥,文雪有些担心,叫狗出去看看。
狗在屋子周围转了转,没见到人,又跑远一点看,绕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干脆趴在屋外未融的雪上。
突然,狗头抬了起来,两只耳朵竖着,仔细听着,极远处出现了一个黑点,正在慢慢朝这边移动,狗认出了是秦风,便“汪汪”叫着飞奔过去。
屋里文雪听见狗的叫声,知道是丈夫回来了,也出门迎接。
“本来早上回来的,半路遇见一只狐狸,追了半天才逮住,这就耽搁了。”没等文雪问话,秦风先交代了。
“回来就好,先洗个手暖和暖和吧,锅里还有一碗粥,我去给你盛。”文雪接过几只野兔和两只狐狸,这些够吃半个月了。
秦风吃了粥,也不休息,帮着文雪将猎回来的动物都宰了,皮毛剔下来搭在房梁上晾。
“快过年了,我打算过几天再进山一趟,之后安安心心过年,过了十五再上山。”秦风说得小心翼翼,怕文雪反对。
文雪思忖了半天,才开口道:“也好,省得刚过完你你又要出去,先休息几天吧。”
得了文雪允许,秦风自是开心,手上切肉的动作更加流畅。
又过了三天,外面的雪融了大半,云层间还透出些许阳光,想来是个好天气。
文雪一如既往的给秦风准备了几天的干粮,秦风也在这三天里多做了几只箭,准备好大干一场。
“路上千万要小心,这雪融了更加容易闹雪崩。”文雪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
“哎!”秦风没回头,只抬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阔步走向了山里。
告别狗之后,秦风换了个方向,打算探探新的山林,兴许有更好的猎物。
路上的雪只剩下薄薄一层,掺着点冰屑,走起来十分打滑,幸好秦风从家里带了些稻草,绑在鞋底,走起来也扎实些。
不过这次运气不大好,在山里转悠了大半个时辰,什么都没看见,连鸟儿都没有。
再往深山里去,隐约听见溪水的潺潺声,秦风大喜,溪边定有动物在饮水。
秦风小心翼翼朝水声靠近,待临近了,便找了棵大树作掩护,躲在树后悄悄查看情况。
果不其然!有一头鹿在喝水!还是只膘肥体壮的!
只这一头,便够他们一家半个月了,再随便猎几只野兔就足够了。
秦风右手在
背上的箭筒里拿了一支箭,搭上弦后对准了那头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鹿。
可细看久了,秦风发现有些不对劲,在这样的季节里,这头鹿是不是太过膘肥体壮了?尤其是肚子,根本不像是肉多,更像是……怀孕!
这是头怀孕的母鹿!秦风拉弦的手渐渐松了下来,若就此射杀,乃是一尸两命,他实在不忍。
秦风想到了家里的妻子文雪,虽说现在他二人早已不执着于孩子,可文雪落胎一事,他还是耿耿于怀。
罢了,再去寻其他的猎物吧。
秦风决定放过这头母鹿,以及未出生的幼崽。
可没有了这头鹿,意味着他还要在山上多待几天。
一连两天,秦风都没有再遇见鹿之类的好物,只猎了两只灰毛野兔。
天又开始飘雪了,开始是零星的几点雪花,才半个时辰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情况十分不妙,秦风望着漫天的大雪,忧心忡忡,若是这雪又下个几天,那进山的路就被封住了。
刚走过的路,没一会儿便了无踪迹,这更是危险。这次走的是陌生的路,他虽在途中用布条留了记号,却没想到竟会下大雪,那些记号想必都被覆盖了。
秦风决定先避过这场大雪,便找了个山洞,检查确定没危险后,躲了进去。
晚上温度更加低,好在山洞里无风,又生了一堆火,狭小的空间里,也温暖了不少。
外面雪还在下,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早晨醒来,火已经熄灭了,秦风觉得胸口有些闷,喘不过气来,起身一看,却是大雪将整个洞口堵住了!
想必是昨晚上洞顶堆的雪太多,塌了下来,这可不妙,洞里空气不流通,生不起火,空气稀薄,他呼吸也困难,再这样下去,他会死在里面的!
秦风在洞内四处寻找,也没找到能够刨雪的工具,没办法,秦风脱下棉衣裹住双手,用双手来刨。
秦风不知道的是,外面的雪还在下,而且堵住洞口的这堆雪,十分厚,就他那样徒手刨,估计也要半天时间。
渴了,秦风便抓一把洞口的雪,饿了便啃一张饼,剩下的干粮不多,好在还有两只兔子,没有火烤兔子,秦风便割生肉吃,估摸着能撑三天。
休息够了,秦风又开始刨,努力了两个时辰,秦风隐约可以透过雪层看到日光了,这让他信心大增,手上动作更加卖力。
突然,‘轰’地一声响,头顶的雪瞬间砸了下来,将秦风整个压住,挖的太空,塌了。
半晌,才见秦风从雪堆里爬出来,身上的衣服浸了雪,变得沉甸甸,湿哒哒。
秦风精疲力竭地靠在石壁上,近乎绝望,三天,若是三天他还出不去,便再无可能。
家里文雪早就心急如焚,本该昨天便归家的秦风,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她昨夜一整夜都没睡,如今眼下浓浓的青色。
这几天她将所有的肉食都腌制好了,皮毛也都晾得快干了,狗儿偶尔出去瞎跑一圈,也能带只野兔回来,给她俩打打牙祭。
“吃完饭,你再去山里转转,看看你爹回来没有。”文雪将一碗兔肉粥放在狗面前。
狗只顾闷头吃,尾巴摇得忽闪忽闪的。
吃完一碗粥,狗舔了点水便出门了。
“别走太远,早点回来!”望着狗远去的背影,文雪一阵担心,总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
文雪在家里坐立难安,几次想出门去找,又怕与秦风错过,自己也迷在山里。
傍晚时分,正在熬粥的文雪忽闻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狗叫声,便扔了勺子出门看。
朦胧夜色中奔跑而来的只有一条狗,狗的嘴里叼着一条沾满雪的布条,她接过,一眼便认出是她裁下来给秦风的。
文雪心中更是忧虑,双手合十,朝着群山跪下。
老天一定要保佑我丈夫平安归来,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山神保佑。
文雪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将所有能想到的神仙都求了个遍。
冬季的夜是漫长的,住在山中尤甚,夜晚静得可怕,偶尔几声尖锐狼嚎,回荡在山谷里,阴森可怖。
文雪已经两天一夜没合眼了,眼珠布满血丝,面容憔悴,却强撑着睡意,苦苦等待。
“去,再去看看。”
狗望了两眼文雪,喉咙发出“呜呜”的低鸣,迟迟不走,反到趴在地上。
“还不走!”文雪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柴火,作势要打它。
狗也怕挨打,急忙起身逃似的跑出门外,它没有进树林里,只是找了棵树下趴着。
它这是在守着文雪。
文雪平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屋里又有火气,浑身上下暖和和的,唯独那颗心,拔凉拔凉的,就像是浸在冰水里。
她已经很疲惫了,可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房顶,久久也不眨一下,目光仿佛要穿过房顶,望向漆黑的夜空。
秦风还是没有回来,屋外的狗也不敢进家,一直在外面趴着,可两只眼睛睁得老大,耳朵也竖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雪渐渐停了,狗身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离日出还有些时辰,想来该是一个晴天。
火堆中的柴已燃尽。
文雪还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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