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荣之路

深夜时分，在那张摆满各种机械零件和杂物的工作台上，老凯正伏首借着昏暗台灯的光摆弄着他那台已经修了无数次的破手表，鼻梁上那副戴了许久老眼镜时不时自己滑下来，老凯则总是用手将他推上去。他年轻时不知道从哪里学到的修手表的手艺终究也是用在了自己身上，发条转动，老凯将手表贴近耳朵，聆听齿轮的转动声音。

老凯听得很认真，丝毫没有察觉窗外的雨声。老凯的屋子很破，风总是能从窗户和门缝隙间穿过，发出鬼魅一般的响声，可对于老凯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依然摆弄着手表，墙上的电子表落满灰尘，时间跳动到了2：32，可老凯却睡意全无。

在反复的拆卸之中，手表最终没能修好，而对于这样一块可有可无的手表，老凯却付出了巨大精力去修复，这块手表没有任何意义，既不是亲人送的，也没有多名贵，而是老凯从二手贩子那里买来的。而为什么老凯想修好它，大概是因为这块手表是陪老凯最久的东西了吧。

别人说万物有灵，老凯不知道什么意思，总觉得这块手表像个老朋友，陪着自己走过了很多岁月，在他无助烦恼时总是会盯着手表发呆，看着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虽然中途坏过，却总能修好，可就在今天，秒针又一次停了下来。

在一片叫骂声过后，老凯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将手表放在一旁，齿轮转动的声音也消失了，老凯转过身看向了窗外，时间已经是凌晨，雨也停了，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听不到半点声响。老凯长舒一口气，似乎没有了手表的世界一切是那么陌生，虽然这间破屋自己住了几十个年头，却依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像是一个认识很久的老友离去，房间里只剩孤独回荡。

老凯在接近暮年的途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折腾大半生，年华不在以后，似乎连值得拿来回忆的东西都没有。那些年轻时立下的志向到临近暮年也是没有完成一个，在恍惚之间，一切似乎悄然收场，老凯回想起自己的军旅生涯，那时为了目标使命可以放弃生命，内心怀揣着崇高理想。可直到后来才发现生活依然处处为难那个曾经可以为国捐躯的男人。

老凯对着孤身一人的房间束手无策，修理失败后的负面情绪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压垮了老凯，老凯脑中无数遍回想着自己的一生，屡屡因为胆怯错过选择，因为懒惰丧失目标，为了保持所谓的状态消耗自己，为了达到目的千防万防，殚精竭虑，却还是没能过好这一生，甚至在晚年时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没有妻儿亲友，没有财产，没有工作，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也很快没有了自己。像一直燃烧殆尽的蜡烛一般发着微弱的光芒。老凯在无比的失落和绝望中缓缓闭上了眼睛，鼻间也逐渐没了气息，旁边的台灯也逐渐熄灭，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似乎所谓的生活的方向所有人都不会告诉老凯，因为他们同样迷茫，这个城市挤满了像老凯一样的人，最后的生活哲学从探索慢慢变成了忍耐，像野草一样被季节收割着，像野狗一样颠沛流离。最后成年人的一切只是不可说，不能说，说了就是错，我们和老凯一样选择了闭嘴，最终也没能感受到四季流转，最终也是骗局一场。

老凯忽然从梦中惊醒，旁边的手表恢复了转动，老凯看向镜子，里面变成了三十岁的自己，原来刚才是一场梦啊，可梦太真实，夜也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