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20年乡村变迁史

20年乡村变迁史

作者: 461A127 | 来源:发表于2018-01-24 19:28 被阅读42次
    20年乡村变迁史

            或许20年后,再看你出生的农村,也许你好像不再认识它,仿然你从未在这里生活过,仿然那不是曾经生养你的土地,也才开始明白,何为‘近乡情更怯’。

    一:1997年的乡村

            1997年我没有见过水泥房子,我的记忆就从那时开始,八间不带窗的土墙房子加一个大猪圈,好比现在城里有一套别墅的感觉。十几个大汉子,有近处的邻居还有隔几个镇的亲戚,喊着嘹亮而有力的号子,从近处的山上一锤一锤敲出方条状的石头,四人一组运到房子的地基上,汗水在他们的膀子上滑落,一滴一滴亮晶晶,与此同时,两块光滑细腻的厚木板架在约三十公分宽的石条上,添上从山上新挖的还带着一定粘度的土,辅之以篾条或木条有的还加一些米汤,汉子们用头大尾细一米左右的木杵从早杵到晚,松软的土在他们的手上,渐渐变得坚硬而结实,新筑成的墙透着泥土的香味,还未充分挥发掉的水份使整面墙透着大木板的均匀的痕迹,颜色从下往上层次鲜明,泛黄色渐黄色褐色深褐色还带着表层的一抹乳白色,像及了一幅简洁的画板。山上锯来的树,剥去表面的皮,汉子们用斧头槽子和一米长的大锯子,剖出了光滑的梁,锯出了三厘米厚约15厘米宽的阁子(瓦与瓦之间的木板),打出了一个又一个榫,架在刚筑成的土墙上,一颗颗钉子响起规律的声音,烧制的新瓦按着阁子的空隙规律地一正一反咬在上面,一间新的房子就这样落成了,可避瓢泼大雨,可挡山间的风,烈日的阳光透过几片竹林和亮瓦,均匀洒在房间里,我就在这样的房子里渡过了我的童年。

            人间没有一片荒芜的土地,邻居和邻居在地的两头骂架,起因是分不清的谁多占了一尺地或砍了一颗荒野的树,难听的声音传到对面的山还有一丝回响,最后依然没有分清谁对谁错。春有油菜遍山开,夏有沉甸甸的玉米,秋天是山脚的金黄,冬天是收获已尽尾声的红薯。在热闹的嘲杂的或者不高兴的声音里,重复着一日又一日的生活,大家都没有疲倦,十几个人围在粗糙的牵着电线的黑白电视机前,津津有味看着天龙八部,60多岁的老年人把脑白金的广告词当成山歌来唱,在一条条田埂上传到山的那边。六户人家共养一条水牯牛,一户一月养5天,每到春耕时节,邻居的远字辈的公公(爷爷的意思,本村都喊公公),从半山腰扛着耕犁,牵着移动缓慢的耕牛,走过一条条弯曲的土坎,到达坝下小河弯绕的田里,直到中午喊他吃饭的声音响起来,他便在树上系好耕牛走回来。全高龙山村六组,总人口130多人,人口流失率不超过10%,不论是山下光照不足的土,还是山腰倾斜度极大的地,不论是稍宽的田埂,还是房前屋后的一条坎,老的少的都不曾让它们荒芜,每种出一颗菜,都带着他们甜蜜的笑,这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巅峰,也是中国有史以来农业社会的巅峰。

            离高龙山村6组近2公里的地方有一幢土墙房子,村里人都叫它'白学堂',我也是里面流着鼻涕中的一个小不点,学堂里面不通电,厕所有一段时间是近处随便哪里的土地,没有乒乓球,没有篮球。惯常的娱乐活动是一毛钱一袋的零食里面的一颗弹珠,在屋檐下被雨水冲刷过的崎岖不平的坑洼里,五六个小孩一到下课时间跑的飞快,裤兜里响起了弹珠们碰撞的美妙声音,有可能赢别人的弹珠,固然高兴,也有输红了眼不认账,我们有些时候也把教科书折成簸,和同学们在泥土的地上赢过来或输过去,炫富的做法是谁的兜里弹珠更多簸更多。一个年级一个老师,语文数学自然地理思想,美术体育都一个老师教,一节课有时两个小时,有时二十分钟,上课的时候才知道这是一堂什么课,有时老师去吃酒下午打牌不来了就找个人带个话,我们就各回各家。没有英语这个说法,整个村来白学堂的大概有130多个学生,每到早晨的七八点,就穿过那些山丘上的田埂,晚上披着星光而回,邻生产队有个脑子不怎么好用的小孩,有次放学回家在土里玩睡着了,十二月的寒冷他扛过去了,家里的大人找了一整个晚上,漫山遍野的吼,早晨的七八点,他依然刚健地坐在他的位置上,仿然昨夜的事是个梦一样。

            “父母在,不远游”,在90年代浩浩荡荡的农民工大潮里,依存于土地谋生的农业社会逐步冰雪消融,高龙山村的年轻人从那时就开始走出去看世界,用蛇皮口袋装上棉被甚至锅碗瓢盆,走出几十公里的路搭上南下或北上的列车,奔赴着一个又一个开工十足的工厂和矿场,留下他们辛勤的汗水,留下眷恋着他们的妻子和父母,与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的老年人,想象着远方车水马龙的盛景。

    二:2007的乡村

            这时的中国发生了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2006年1月全面取消了农业税,近9亿人直接受惠,农业社会彻底败下阵来,第二产业在全国井喷式发展,取消农业税的真实原因已不可考,毋庸置疑的是,中国正向工业社会转型。

            农村逐渐变成了3369部队,90年代延续来的务工潮吸纳着更多的农村人口,新的名词“留守儿童”见诸报端,妇女们放下了孩子,陆陆续续走出了乡村,工厂是她们的首选,邻居孩子的母亲据说进了东莞的电子厂。3岁的小孩和50岁的妇女相依为伴,带着孩子的二婆,把小孩放在新杆子地的地头,一锄一锄挖着红薯,小孩们也不见得就哭闹,他们纯真的眼睛镶嵌在丰收的土地上,镶嵌在磨得发亮的锄头上,每当归家时,坐在放了小半红薯的蔑篓里,中老年们挑着担子,迈过这并不平坦的山丘,小孩们欢快的笑声和远方机器的轰鸣融为一体。这时的农村中老年们,依然保持勤劳热情的本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周而复始,国家出台了退耕还林政策,囿于体力的有限和举家外出留下来的好地,一些边边角角光照不足的土地逐渐长上杂草,在城市的大跃进里寂静荒芜着。

            依托于粮站政府的地方发展成了集市,政府有一件自豪的事情,每个乡镇府的标杆建筑几乎都成了五层高的中学校。寄宿制是普遍的首选,五年级开始了学英语,初一开始了住校,村小逐渐式微,50多个学生的初一班,到了初三时,流失了40%,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成为了常态,毕业分流是所有成绩太烂的中学生们必须面对的人生选择。有一个同学,现在还活跃在工地上,过年回来时,抽起玉溪,穿起波鞋,一脸不屑于读书的样子,50个初中同学,上了本科的仅有四个,周杰伦的歌红遍了大江南北,一首《荷塘月色》是时下流行的手机铃声,染了头发的小年轻,在学校里面成了呼风唤雨的大哥。

            每年都有荣归故里的人,带上城市的小玩具,买上糯糯的软皮糖,参与家家户户腊月时间的杀猪,猪的嚎叫声在冬日里不断响起,擦擦的刮毛声和水沸声交织着,滚烫的猪血做成了一盆可口的菜,大人们喝着玻璃罐子泡着的白酒,赞叹着养猪的人养出了300多斤重的猪,一条条分割好的猪肉腌进了大瓮里,放上几天架在烟雾缭绕的柏树枝下,就成了美味可口的腊肉,春节一过,带上腊肉的人们又飘向了南方,哪怕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亦不能阻挡他们的热情,乡下的老人们,依然过着养猪带娃种地有时接个电话的时光里,生活对于彼此来说都不枯燥,甚至从未有过如今的新鲜。

            勤劳是乡村人的本色,自力更生是乡村人的优良品质,不论外面的世界如何风雨变幻,除了离去的青年和远方的繁华,乡村依然贯穿着种地养猪带娃的生活主旋律,十年的时间还未让它有过太多的变化,土墙房子依然是乡村的主流,偶尔点缀的小楼房,是山间的一抹新意,老少的旧生活依然如故,年轻人们的新生活离土地愈来愈远,那不断长大的少年,双眼热切,前仆后继涌进了社会变革的洪流,留下了逐渐荒芜的农村。

    三:2017的乡村

          我亦已经成为了新时代的青年,北上广深都走了一遭,村民们走出了乡村,摆脱了土地上的体力劳动,幸也不幸的是,有了一丝极其微小的的机会逆袭大多也并没有摆脱城市的体力劳动,城市的繁华抽掉了农村的血液,一面是流光溢彩的玻璃墙,一面是杂草丛生垮掉的土墙,乡村振兴,不知还需要多少年。

            村里在2010年开始陆陆续续修通了水泥硬化路,二层小楼房取代黄土青瓦房,山下的人们把新的房子矗立在公路的两旁,同城市摊大饼一般,2014年我们村逐渐摆脱了土墙房子,整个生产组49户居民大部分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水泥房,唯一的区别是,很多人一年只住不到一个月,在城市里10多个平方的小房子里过上11个月,我们不再遵循春夏秋冬的固有规律,也开始了忘记了日落而出日落而息的生活习惯,一面在城市的苟且里挣扎,一面在回不去的故土里怀念。

            村民们不再关心种什么地,养什么猪,我回到老家的几天里,大家都在打听我的收入,以此来判断我过得到底好不好,或者他家的小孩如今已在某个城市买上了房子,热情地邀请你去做客,询问了一下土地承包,邻居们并不抱有热情,反而一股脑儿批评你求经不懂,一天流里浪荡,上好的土地被荒芜,留守的人们几乎告别养猪种地的生活,小孩子们逐渐在城市里长大,49户居民的常住人口不过30多清一色的大爷大妈偶尔夹带个小孩子,人口流失率甚至达到了50%,让人有说不出的痛。

            过去的挥汗如雨今不见,如今在乡的人们关注更多的是政府有什么补助,不再认为勤劳能致富,且大部分都认为种地或养殖不能够赚到钱,赚到钱的都是依靠了国家补贴,一家人分居在世界的不同角落已是常态,大家在一起都没了共同的语言,不复20年前的淳朴,已经再也没有为一尺地骂架的事,聚在一起的人们,除了玩牌还是玩牌,城市富裕的物质生活,已经让我们自己打心里就看不起农村,尽管我们也是农村的一份子。

            亲戚里面有个不孝子,老有所养在他的面前是句空话,一度让80多岁的老年人下定决心喝农药,如若不是发现及时,怕是老年人已魂归极乐,山的对面一户人家,家里的老人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外出的子女亦不过来,可悲的他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无人可以指责他,悲惨的事情一直在发生,面对城市的倾轧,或许我们自己也在逐渐成为冷血动物,并不认为这个世界还有爱和美的存在。

            旧的秩序已经远去,新的规则还未建立,勤劳已经褪化在尘埃里,城市农村发展的不平衡,人们埋怨更多的是政府,却已然将20年前的自力更生抛在了脑后,村民们认为国家的帮助,是理所应当,也已然丢失了那颗感恩的心。

    四:这就是中国乡村

            20年间,我从懵懂的学童,到如今历经南北的青年,走了无数个不知名的村庄,在不同的超级都市里生活,当我归来时,我却不再认识它,好像我在瞬间长大,过去如同梦幻般。

            村民们忘记了勤劳、自力更生,抛弃了从泥土中来的宝贵精神,想要叩开财富之门,遗憾的是也并没有摆脱离开土地后的体力劳作,频繁更换着工作和城市,每个人都很焦虑,焦虑的核心是没有更多的钱,传统的力量在快速城镇化中逐渐消融,而新的乡村秩序并没有建立,新旧冲突之间的焦虑,如同漫漫长夜等待不来的黎明,我们忘记了,也必然要在其它的地方付出代价,而焦虑正是其中之一。

            劳动没有产生更大的价值,负面的情绪和评论充斥于村民之间,欲望如同吸掉骨髓的蚂蝗,不能得到满足的时候,基层政府成为了敌视对象,在村民的眼里,基层贪官最多,贪污了不计其数的钱,该发的钱都一分没发,适当的欲望促人上进,过度的欲望让人疯狂,铤而走险的人越来越多,大面积违约已是不争的事实,克制不了的,最终将反噬自己和社会,贪婪并不能让乡村更美好。

            2000多年来村民的愚昧无知依然没有改变,盛传于乡村的是各种不切实际瞎扯淡的谣言,譬如某外国老板投资100个亿修建巴中到绿水镇的高速公路,仪陇到北京要修一条高铁,中南海的某个领导如何被软禁或暗杀,活着的倭篓子出来吃人等等等等,当我们不必依存于土地而生活,村民们的精神文明被虚假的东西装满脑袋而出现了褪化,20年前我们谈论哪个品种水稻的种子更好,而今天呢?无知的代价是我们不愿学习,下一代依然重复着无知的一生。

            最可怕的是,当我们重新站在土地上,我们忘记了该怎么样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如同站在山丘上眺望的老农民,四下是漫山的杂草和荒芜的稻田,阳光来临的时候,我们依然活在黑夜。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20年乡村变迁史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rifpa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