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悟,柯月。
零悟要去断桥,跟网友约好今天见面。提出这个地点的,是柯月,也就是他要去见的那个网友。
还记得屏幕上跳出“断桥”两个字的时候,零悟愣了好久。回神才发现,屏幕上连闪出好几条消息,“怎么不说话?”,“地点不合适么?”“怎么了?”“还在么?”
“在呢,刚才掉线了。”
“好,那就断桥见。”
家乡曾有个姑娘,当年心心念念说要去断桥。一晃几年光景,那个姑娘,还记得年少的愿望么?
“当子,我出去一下,可能晚点回来。”
“哎,你上哪去,天气预报说还有雪呢。”
学校离断桥,只有七站路的距离,有直通的公交车。当年执意要来这个城市,断桥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可是说来好笑,也挺不可思议。大学四年,研究生两年,留校两年,也路过断桥无数次,却从没来过断桥。偶有朋友来玩,也都被敷衍过去。
他清醒的记得,她憧憬的侧脸,说要去断桥。
她大他一岁,比他高一届,是初中那年,搬来他家隔壁的。她是正宗的东北姑娘,大大咧咧,带着塞北放养出来的豪爽,和大院里的其他人截然不同,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姑娘都不同。
那个姑娘爱笑,礼貌,乐于助人,偏偏又是个学霸。那段时间,她是院里所有家长嘴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其他人不甘,暗恨,偷偷使绊,最终却都围在她身边当了小跟班。
就是这样一个学霸,初三那年,却做了一件让所有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中考前两个月,她报名了学校的话剧表演。
那年市里为了全面解放青少年天性,组织了一场学校间的联谊活动,要求每个学校至少出一个节目。考试当前,校长虽不乐意,却也不敢不办,但明确要求,初三同学不能报名。
可是那个倔强的姑娘,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顶着父母老师的压力,报了一个话剧《白娘子》。
老师不支持,话剧却不能一个人演,姑娘连蒙带骗,威胁贿赂,总算搞定了身后的那些小跟班。当然,零悟也不能幸免。他分了个角色,叫许仙。
零悟还记得姑娘闪着亮光的眼睛,那里面透出的,是灼人的渴望。那一秒,雪花飘在心底,软软的,痒痒的。
站上舞台的那天,姑娘一身广袖长裙出来的时候,零悟愣了。为了省衣服的租借费,之前排练的时候,他们穿的是自己的衣服,这是零悟第一次,见到古装的姑娘。
层层叠叠的衣服,趁着姑娘高挑的身材,那也是第一次,零悟开始对美,有了定义。
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付出就会有结果。节目落选的那晚,姑娘躲在学校的操场,哭的很伤心,零悟陪着。
姑娘说,我爸妈还是离婚了,我那么努力,可他们还是离婚了。
姑娘说,他们吵架时说,他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白素贞和许仙,人和蛇,永远不能在一起。
姑娘说,我改了结局,可我改不了他们的结局。
姑娘说,离了好,吵了十几年,他们不累,我都看累了。
姑娘说,我想去断桥。你会跟我一起去么?
那场话剧的最后,许仙和白娘子战胜了法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因为这场话剧,零悟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白蛇和许仙,一直在一起。是以在得知白蛇并没有斗过法海,被压在雷峰塔下时,愣了很久。
今天有点冷,断桥却不显荒凉,看了看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岸边垂柳,光秃秃的枝桠,干枯而僵硬。树下几个孩子,打闹嬉笑。角落一枝寒梅,含苞羞涩。艳艳的颜色,连身上都仿佛暖和起来。
一晃几年光景,那个姑娘,还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不会忘记,也不会心潮起伏。她就在那里,像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期待某天久别重逢,却不会刻意打听她的下落。
不清楚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答应了网友,在断桥相见。或许,并不是冲动吧。是他的内心很清楚,那个遗憾永远不会实现了,现在留下的,只是些不甘心的执念罢了。
冬天的夜晚,总来的那么早。水中寒月一弯,澄净而清冷。果然,天气预报都是不准 的。好久没见过这么亮的月色了,虽非满月,却足够皎洁。
零悟看着水面,指尖轻触,涟漪漫漫,月牙碎了又聚。零悟情不自禁又点了一下。连心情也澄清起来。还挺好玩的。小时候常玩的游戏,重新回味,还挺有意思。远离世俗琐事,也不会有人说幼稚,连心都静了下来。零悟玩上了瘾。
“你是有多无聊啊,连小孩子的游戏,都玩得这么开心?”
波动的湖面,重新恢复成镜,镜面上,男孩的嘴角,果真勾着孩子般的弧度。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姑娘,言笑晏晏。
“别来无恙?”男孩没有起身,没有回头,一只手还维持着似触非触水面的动作,勾大了嘴角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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