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清樾目光呆滞的再次回到 医院上班的时候，我们的司主任已经下文成了司副院长，又喜得了六斤半的漂亮千斤，简直是前景一片大好。可在楼梯转角处碰到刚从二楼药库抱了一大箱子药品低着头走路的程清樾，他还是差点没认出来。跟以前娇小玲珑的清樾，还是判若两人。人胖了许多，灰白的颜色，腰身也多出了一圈，以前的衣服明显小了，好像一张玉净的脸突然被人恶作剧地挤在明亮的玻璃上，五官胡乱堆在一起，有点变了形。司副院长假假地咳嗽了两声，清樾半晌才回过神来，突然看见了他，以为自己挡住他的去路，满脸通红地，慌不迭地闪到一边，瞬间又低下了头，一句招呼也没打。司副院长昂着头像一只得了胜的公鸡洋洋自得地抬腿上了两步台阶，又多少心有不甘，回头紧盯住清樾，清清嗓子说：“今天才上班啊？”清樾更加慌乱，随便应了两声，加快脚步下楼去了。司副院长干笑着，摇摇头也离开了。
药房主任左拉是越来越不满意清樾了，她那苦瓜脸又拉了老长，又在数落清樾给病人的处方划错了价钱，昨天给病人多发了一盒药，都像清樾这样子还不把医院药房亏个底朝天。清樾一个劲地解释，脸涨得通红，说是自己以后会小心的。刚回来还请主任多多包涵。左拉不依不饶地说：“清樾，你在药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跟你打开窗子说亮话，你现在跟原来可是没法比，你就别强撑着了；我看不如你找院长得了，说你不胜任药房工作了，还是找个清闲点的岗位混点工资算了。我是个直肠子，话重了点，可是理不亏，你就听我一句劝，会有好果子吃的。”清樾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装糖水瓶子的墙角纸箱上一言不发。左拉瞅瞅她就住了嘴，暗自打定主意还是得了空去找院长，药房，清樾是不能呆下去了。
左拉的眼睛是容不得沙子的，何况这沙子已经成了司副院长的眼中钉肉中刺，拔了它，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似乎也正是时候。左拉她怕什么，反正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一儿半女了，报应成了她最不怕的东西。左拉五年前还在跟以前的老公现在的丈夫王明搞对象那会儿不幸左侧输卵管妊娠也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宫外孕，那个时候她还远在离卫生院十里之遥的张冲卫生所上班，王明还在市一家化肥厂上班。那天早晨她突然晕倒在地，还是休假的王明央求老乡用一辆破旧的手扶拖拉机七手八脚把左拉一路颠簸送到卫生院。外科医生张悦根据尿检阳性简单诊断出宫外孕，当时左拉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人已经昏迷，面色惨白，脉搏微弱，血压已经是量不出来了。张悦马上征求临时家属王明的意见，是就地手术还是选择送到市一级条件相对较好的医院。王明已经吓得身体跟筛糠似的，面如土色，额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的如针脚似的汗珠子，虽然已经是初冬的天气。左拉并不是本镇人，父母皆在外乡镇居住。王明哆嗦着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个潦草的王明，也就是这两个字断送了左拉后半辈子的幸福。张悦跟另一名崔医生小心翼翼地打开左拉的腹腔，不禁傻眼了，一肚子积血，几乎有点手忙脚乱地清理了左侧附件区后，张悦又探测到右侧附件区长了一枚 鹅蛋大小的囊性包块，他的手不觉僵了，目瞪口呆了。小崔贴耳小声嘀咕：“怎么办？左拉还是个姑娘，还没有结婚呢？”张悦额上已经是渗出了白亮亮的汗珠，自言自语：“马上跟王明谈，真是祸不单行啊。弥补也来不及了。”王明听小崔说了情况，特别是说左拉以后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了，他也倒吸了两口冷气，虽然他还有一个弟弟，自己下半生不要孩子倒是可以用接受，可是左拉知道会怎么样呢？她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人又生得出奇的好，一辈子无根无绊的，她怎么接受得了？可是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救命要紧，人哪，也许是命，治得了人的病治不了人的命，也许这就是天意。
就这样左拉在自己二十一岁那一年稀里糊涂的被剥夺了做母亲的资格。王明一直觉得是自己害左拉惨到如此地步，他从此更是对左拉百依百顺。每天一大早出门上班的头一件大事就是洗一大盆两人的衣物，从无半句怨言，还有煮好稀饭，炒左拉最爱吃的土豆丝，天天如此，后来左拉一看见土豆就倒胃口才算划上句号。这是后话了。王明还是跟左拉结了婚，尽管母亲脸一直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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