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和长工(民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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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一乡有个大地主叫王润里,取“德润乡里”的意思。他有三子一女,分别叫齐家、治国、修身、养德。齐家在国民党军队里,治国在国民党县党部,修身参加新四军牺牲了,最小的女儿养德十九岁,被父母亲拴在身边。
王积财是王润里家的长工,十一、二岁开始就给他家放牛,原先只有小名,“积财”的名字也是王润里取的。别看他现在才二十出头,却是地主家的“把桌师傅”了。啥叫“把桌师傅”?就是地主家的几百亩田地,啥时种,种什么,长工们干什么活,何时得叫短工了,还有山上砍树、掘笋、摘果子等等,都得由他安排。
王润里的原配死了,把家里的丫鬟使女王秀芝收了房。王秀芝特别会精打细算,加上王养德也不是她亲生,她就怂恿王润里让女儿辍学,在家给长短工们送送饭。
王养德长这么大,倒有半数的年份是与王积财度过的。她也没有见过大世面,只觉得这个世上王积财最帅了,而且他懂得又那么多,哪棵树叫什么树,哪只鸟叫什么鸟,还有每块田的名字,他都知道,而这些,连她那个秀才爹都叫不出来。
农历七月,是最热的三伏天,这边在割稻,那边在耕田、插秧。长工们都是半夜里到田畈里,月亮升起来才回来。养德跟着烧饭婶婶,一天得送三餐饭。送到田头,她亲自给积财盛饭。那碗是很大的粗糙的陶瓷碗,大家都管这种碗叫“海碗”。她把海碗里的饭压了又压,递给积财。
积财来接的时候,养德把茶竹筒也递给他。茶竹筒是每人都有的,一般里面盛的是茶叶茶或者六月霜茶。养德捏起鼻子,叫道:“积财哥,你去边上吃,你的汗臭熏到我了。”
积财只得一个人到边上吃。他吃着吃着,饭下面露出了一块块的肥肉来。他拿起茶竹筒想喝口茶,刚刚把嘴凑上去,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这么浓郁的酒香,谁还闻不到?不过谁都心里明白,这积财如果被王润里招赘为上门女婿,那就是“小地主”了,“小地主婆”给“小地主”喝点酒,谁还敢吃醋。
有一次,养德和烧饭婶婶去送饭,饭后突然下起瓢泼大雨来,来势之快,让人来不及跑。这些长短工们都是能看云识天气的,都带了蓑衣笠帽。养德她们没带,被浇个透湿。
积财赶紧拉起她,跑进不远处的茅屋。这茅屋也是王润里家的,离村子比较远,里面关着几头耕田的牛,堆放着一些农具,还有准备冬天喂牛的稻草。
养德的身子娇贵啊,这样湿漉漉裹着还不裹出毛病来?积财关好门,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给她,自己成了光膀子。养德背朝积财,刚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那个烧饭婶婶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养德吓坏了,央求道:“婶,我们没有做什么,就换件衣服,你千万别与我爹说啊。”烧饭婶婶说:“怕啥?你们郎有情妾有意,正好趁这个机会订了亲。你爹这个老地主想不同意也不行了!”
积财不敢奢望,养德倒真有这个意思。可还没等他们把婚事定下来,顺一乡解放了。王润里被镇压了,齐家和治国听说都逃到台湾去了。王秀芝和王养德母女俩住进了王积财他们过去住的长工屋。
王积财理所当然地被评为了雇农。政府分给他王家大台门的其中一间,楼上恰好是王养德的闺房。
夜晚,王积财睡在雕花床上,感觉身下软绵绵的,十分不自在。他在楼下铺了木板床,连夜敲开养德的家,叫养德回她自己的闺房睡。养德这些天睡得浑身骨头酸痛,积财一叫她,她披了件外衣就往闺房跑。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地主的女儿睡在贫下中农的床上,这还了得。这一天,乡长来到顺一村,与村干部说:“养德有两个哥哥在台湾,要注意她拉拢、腐蚀贫下中农,与台湾反动势力勾结起来,里应外合,颠覆无产阶级政权。”他布置说:“后天召开批斗大会,让地主婆先游街再批斗,叫王积财写好发言稿,上台控诉。”
王积财接到通知,犯难了,他一个字也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起来。“唉,这怎么办呀?我只有请养德去写。”养德听了,瞪圆了眼睛:“叫我写批斗我的发言稿?”
听说要游街,养德吓坏了,当即和积财一起找王秀芝。王秀芝听说要批斗,也吓得瑟瑟发抖。她们都见过王润里被游街的情景。
王秀芝说:“我其实也只是个丫头,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女儿还是跑出去躲躲吧!”王养德哭道:“我躲哪里去呀,我一辈子都没出过咱村。”王秀芝“噗通”一声跪下来,求道:“积财,你帮帮她,你带她出去躲躲吧!”积财说:“我也不是一样吗?这辈子不是你家,就是山上田里。荒天野地的肯定不行,要不,就去你家原来那牛栏躲躲再说。”王秀芝说:“好好好!躲过两天就回来。那应该没事了。”
积财自己也想躲,他害怕发言。王秀芝给他俩准备了两天的干粮和水,趁着夜深人静,两人悄悄躲进了茅屋里。
牛栏里的牛都分到户了,茅屋非常安静。积财从外面把门锁了,再从窗户爬了进去。两人也不敢大声说话,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积财能够想到这间茅屋,别人当然也能想到。第二天,村里发现了积财和养德都不见了,立即组织基干民兵搜查。有几个就被派遣到茅屋这里来搜查了。
那些人是谁呀?原来都是积财“手下”呀。他们慢慢走,大声地说,实际上就是想给他俩报个信。可四周都是田野,积财他们往哪里跑?没办法,积财只好抬起整捆稻草,让养德躺在稻草上,自己四肢撑地,像桥一样弓在养德身上,然后将整捆稻草压在自己背上。
稻草被压过的样子,谁还看不出来。大家装模作样地“搜索”了一下,说:“能躲这种地方来吗?躲这里能叫躲吗?走,去别处搜。”
积财这样弓着,时间一长就吃不消了。搜查的人一走,他绷着的气泄了,顿时软瘫下去,结结实实地压在养德身上。养德双手紧紧地箍住积财,再也不想松手了。
两天后,两人回来见王秀芝。养德问:“妈妈,你被批斗了吗?”王秀芝说:“没有。游街时,我一路走一路说,王润里的两个国民党儿子不是我生的,他那新四军里牺牲的儿子是我养的。后来,批斗会就没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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