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旅行,喜欢看山看水,想看遍世间的风景。某一日,我路过关中,途径一个叫七侠镇的小镇,因为连着赶了很久的路,实在太累,我便随便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想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攒足体力后,再出发。那个客栈,叫做同福客栈,有福同享的同福。世人常道:共患难容易,同享受甘甜却太难,所以当我初看到这个名字时,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个客栈可以同福的。
刚进客栈,迎面而来的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又走路带风的——跑堂,没错,是个跑堂,名字也应了他的身份,叫做白展堂,唯一不同的是,他是个模样生得十分俊俏的跑堂。他一手搭着抹布,嘴里殷勤地叫着“客官您里边请,您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我嘴里的“住店”二字还未说完,他已经一把接过了我手中的包袱,并将我往楼梯那儿引。这是个很会来事儿的跑堂,我心里思量着。
行李放好后,我忽然来了精神,便想下楼在客栈附近逛逛。刚下楼,便听到了一声悠长且略带酸臭味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最后的尾声拖得特别长,让人听着想笑。循声望去,原来是账房先生正在那读书,那个账房书生也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活脱脱一个白面书生。看来这个客栈的风水很养人,我在心里思忖着。“哎呀秀才,一天天的正事儿不做,只知道在那读书,还不快点给客人结账去,人家王公子都等得着急了”,思维被一句陕西口音浓厚的女声打断,只见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但风情万种的女子正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嘴里虽在抱怨那个白面账房,眼里却含着笑。看到我后还连连鞠了个躬说道“客官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看这个感觉,估计是掌柜的,这里的客栈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客栈,作为一个看上去并没有任何武功的弱女子,却能把这家客栈经营得如此之好,让我心里不得不佩服。这时瞥见一个身穿粗布素衣但气质非凡的女子边拿着抹布边走到那掌柜的身边嚷嚷道:“掌柜的,你这可就太不公平了啊,昨天老白一下午人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也没见你半点责怪他的话,今天秀才就读了两句书,你就在那说他耽误工作。”那掌柜的听了那话后,非但不恼,反而用那口浓厚的陕西腔回道:“哟,还没嫁过去呢,就护短护得不行呀!”“哪有”那个女子连忙回掌柜的,“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是本姑娘一直都会做的事情好吗?”,可我却看到她脸色却微微变红,红得有点可爱。这个客栈,好像还真的挺有意思的,我带着这样的想法,迈出了客栈。
我在小镇上闲逛到天黑,我发现这里和我去的别处都不太相同。这里的人好像永远都是面带笑容,能从平淡的生活中找到许多乐趣。而且,这里好像真的可以做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能与那两个身着官服的人一直在镇上巡来巡去有关吧。
当我回到客栈时,他们已经在吃晚饭了。那掌柜的见了我连忙说:“客官还没有吃饭吧,要不就和我们一起吃吧,就权当我请你了,小郭,快去拿一副碗筷来”。刚才出门时还在和掌柜的拌嘴的那个姑娘连忙起身,我不好意思,连忙说:“我自己拿去吧,谢谢你们”,那姑娘回头一笑,说着:“算了吧,厨房你也不太熟悉,这都小事儿”,笑容爽朗,果真有几分侠女作风。
我刚坐下来,一个长得有点胖、发型有点奇怪的男子就给我夹了个鸡腿,说道:“快尝尝我的手艺,特别香,吃不完也没关系,给我别浪费就行。”这个热情劲儿正让我觉得温暖非凡,那个迎我进门的跑堂已经开口道:“得了吧,就你这手艺万年不变的,姑娘你可千万别信他的,鸡腿要觉得不好吃就别吃了,没事的!”,说完自己拿了一个鸡腿,但还没有拿起来,就被刚刚说话的那个厨子给打落在盘中了,并附带了一句:“不好吃你还在那儿拿”。这个客栈还挺有意思的,我打心底觉得。
这厢正在打闹之际,掌柜的突然大一改画风,怒目圆瞪,大喝一声:“站住,你又跑哪儿鬼混去了”,随着她喊的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满脸是泥的圆脸可爱小姑娘正站在门口,眼神中有一丝丝恐惧,但更多的是开心。“先生看我们有几个人功课一直很差,便留了这些人下来放学后补习功课,这不,一补习就到了这么晚”好敬业的先生啊,可看这满身的泥,实在不像是学习后造成的啊,我在心里暗自思量,掌柜的却已经开了口:“我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语气很平静,但却蕴含着无限的--嗯,杀机。那个小姑娘眼里的恐惧慢慢浓了起来,嘟囔着:“我看上次先生说我捏泥人有艺术天赋,我就和邱小东他们去捏泥人去了”。“岂有此理,放学后不回家做功课,只顾着一门心思在那儿玩,展堂,鞭子伺候”,那个女娃的话刚落,掌柜的便如实说道,此刻她全身气场正异常强大,仿佛随时准备掀桌而起。
那个跑堂没有动,继续做着吃饭,姓郭的姑娘此刻开了口:“掌柜的,这还有客人在这里呢,你别吓着客人了,是要收拾她,但是小贝这饿了一天,也得等她吃饭了再收拾啊。”说着又连忙对那个小姑娘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把你脸上的泥洗了过来吃饭”,那个叫小贝的小姑娘听到这话连忙跑去后院洗脸去了,掌柜的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叹着气道:“你们就惯着她吧”。好温馨的一大家子人,这才第一天,这个客栈就让我不舍得离开。
我在这里住了三四天后,渐渐地和她们熟了起来,每天缠着姓白的跑堂和那个郭姑娘问了好多客栈的事情。原来她们虽然每天以这个客栈为生,但个个来头都不小,什么龙门镖局、衡山派、郭巨侠,还有京城食神、断指轩辕都和他们有着密切的联系,那个看着文文弱弱的书生居然是将盗神姬无命给杀死的关中大侠,而我好像从他们的谈论中发现那个看上去胆很小的跑堂原来是名震江湖的盗圣白玉汤,但是他却本本分分的生活,从没有偷盗他人的财物,连江湖上传说的劫富济贫都没有。还有镇上的那一个捕快一个捕头,虽然既胆小又没有武功,但是在是非问题上绝不含糊,这个小镇上连个偷鸡摸狗的事都没有出现过几次。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怎样的一个客栈,怎样的一个地方。
我越来越看不懂,也越来越喜欢这里,恨不得一直生活在这里,不离开。但我知道,我终将要继续启程,不能在此地久留,我还要去看那些没有看过的风景,行那些没有走过的路。
在我离开客栈的前一个晚上,我去找了老白,像他述说我内心的未解之谜。“为什么明明你们的生活很普通,却让我很不舍得离开,就像你,为什么放着人人传颂追捧的盗圣不做,却要在这里隐姓埋名当一个小跑堂”。他想了一会儿,笑了,笑声简单而幸福。“我也不知道,可能当盗神或者大侠的日子太久了会腻吧,但是你每天这样平淡的生活,也许缺乏了惊心动魄,但是永远也不会腻,你喜欢和留恋的的,不也是这种平淡嘛!”
后来的我,在这里待了七八天后,终于继续开始了我的旅程。走的时候客栈里的每个人都出来送了我,他们的眼神真挚而充满了不舍,仿佛在送一个认识了多年的老友。我看着门口“同福客栈”那四个大字,脑海中牢牢记住了来时的路,我想,我会经常回到这里来的,在我很累的时候,在我不开心的时候,毕竟掌柜的说以后来都给我打折呢。我于这里而言,是匆匆过客,也是喜欢漂泊的归人。
我出了七侠镇时,脑海中还回想着昨夜老白的话语。“你看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一身的毛病,比如我们掌柜的,又抠门又小气,但是真正别人有困难时,掏多少钱都不含糊。还有大嘴,平时挺自私的一个人,但是但凡有谁遇到困难求他帮忙,那也是全力以赴。秀才那就不用说,那家伙读书人的境界老高了,有多余的银子都去修河堤、救济穷人去了。小郭就更不用说,当初闯荡江湖就是为了像她爹一样当大侠,还有小贝,虽然是个半大孩子,心肠也老热心了。还有老邢和小六,你看看咱们正上的治安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是隐藏在江湖中不出名的大侠!其实只要有一颗乐于助人的心,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大侠,你所在的地方都可以是传说中的江湖,这个江湖不是喊打喊杀,而是平平凡凡却让人异常留恋的江湖。”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我与它,已经整整相遇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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