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有条不紊地逐一解下那一圈圈的绷带,从脖颈上的开始,自肩头到双臂,然后是胸口腰间最后腿根,半点都不留下。太宰治早习惯了这样的举动,这个人就是这么恶趣味,向来喜欢将人最后一丝聊以自欺的遮掩都剥干净,把那最见不得光的部分赤裸裸摊开在眼前。奈何羞耻心这种东西他大概自打生下来就没有过,就算仅剩了那么一点,也在他这位好老师这些年的“言传身教”中消磨了个干净,于是他大大方方摊开手,任由森鸥外玩味的目光将他看了个通透。
不得不承认太宰治其人生就一副好皮囊,搭上他十足的作戏工夫仿佛生来就要世人为他神魂颠倒,然而正主只将它当作承载污秽的器皿,恨不得毁弃了才干脆:生长期的少年多数瘦削,可太宰未免轻得过分了点,薄薄一层肌肉裹着突兀的骨节,苍白皮肤上遍布的伤痕倒有半数是他自己自杀时折腾出来的。森鸥外握住他细瘦的手腕,舔舐过其上前两天新添的割脉刀口:“这可真是不让人愉快。”他这么说着,语气里可半点没有不愉快的意思,“作为一名医生,看到我的属下如此地不爱惜自己,这实在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您这么说可就太过分啦,森先生,这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身上啊。”这时候太宰治反而不摆平日里一脸冷淡叫着boss的样子了,笑容纯良无辜声音腻腻歪歪,活似在刻意提醒身上这个践踏法律的男人他正侵犯的是一个未成年,“作为一名医生,您曾教导过我生命是值得爱惜的吗?”
怎么可能呢,在黑手党里最没有价值的就是人命。森鸥外教他战略,教他权衡,甚至教他什么是良心与慈悲虽然只是为了利用,唯独没有教过他生命美好可贵理应珍惜。他的手轻松地从森鸥外掌中滑脱出来,勾上对方脖颈:“我可是恨不得现在立刻迎来死亡。假若能同您葬在一起,那就更好不过。”
“太宰君这是在邀请我一同殉情吗?”森鸥外的指腹沿着太宰胸前分明的肋骨依次而下,隔着皮肉按在他心口,即使盛装着的内里已经腐朽,十七岁的躯体却仍旧年轻而生机勃勃,“然而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哟,你还会活很久,即使在我死之后……在所有人死之后。”
长命百岁,这对于太宰治而言可真是独一份儿的恶毒诅咒,哪怕是永远身处无间地狱也要好上一些呢。他凝视森鸥外的眼睛,吐字甜美而清晰:“您可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承蒙谬赞。”森鸥外欣然接下这个指控,像是对少年自不量力的挑衅一笑置之,一根手指却稳稳推进太宰身体。
冰凉的润滑剂让太宰治不由得抖了一下,然而很快那点冰凉就被迅速升高的体温暖热,而且即使它还是冷的,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了。森鸥外了解他的躯壳一如洞彻他的思想,那在对方眼中像是不设防的玩具,被指尖精准地一寸寸解剖开,紧接着血肉燃烧起本应是烈焰才有的高温,含糊的水声就像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由骨传导自身体内部升上来,灌进大脑里。
即使森鸥外的恶趣味与掌控欲使得他总是喜欢漫长的前戏,在进入正题之前就将太宰逼到悬崖边缘,这一次也太过了,甚至没有抚触与亲吻,只有简单直白的侵犯。直接刺激腺体得来的快感激烈而粗暴,从干涩生疼的的咽喉里逼迫出沙哑的声音,然而却始终差了一点、那么一点点的天堑才能达到高潮。太宰本能地要伸手下去,双手却被森鸥外扣住手腕压制住头顶。
于是一切至此再明显不过了,一个小小的惩处,抑或说,一场驯服。他们之间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反抗与压制的戏码,包括试探、嘲讽、攻击、时而真实得仿佛出自肺腑时而毫不掩饰虚伪与恶毒的誓言,而最后一半时间里森鸥外会故作宽容地退让,另一半则以一场不堪的责罚作为终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脊背上还未来得及消去的戒尺痕迹突然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太宰治扯出半个笑,天真到刻意得腻味,像是故意想恶心谁似的:“啊啊,您可真是、斤斤计较……港黑的、首领,就是这么——”
屈指一顶将余下半句话噎了回去,森鸥外游刃有余地提醒了太宰治现在是谁在掌握着绝对的主导权,他甚至将手指抽了出来,若即若离点在太宰胸口。平常因为低于常人的体温,在偶尔的身体接触时太宰治总觉得森鸥外的皮肤是暖热的,但是现在那种温度并没有变化,反而在自己体内沸腾情潮的对比下还显得有一点凉,像一针药剂,带着微不可查的疼痛与麻痹将剧毒的欲望注入骨髓。
然而不够,远远不够,森鸥外明白贪婪的种子植根在灵魂里,他看见它于欲望催烧下发芽生长,恶德的枝蔓盘踞在胸膛。而他只是平静地、甚而称得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太宰治在他手下仿佛要窒息般大口喘息,状似好意——抑或不怀好意地给出一份提醒:“礼貌,太宰君,我曾经教过你的。”
“……请。”太宰眨动眼睛试图挥散眼里迷蒙的水雾,睫毛却因此而濡湿,眼角的晕红也似乎扩大了一分。他缓慢地、用力地咽下一口唾液,像是想缓解一下焦渴,又像是想尽力咽下某些即将冲口而出的话语:“森先生,请求您……”
“好孩子。”森鸥外笑起来,细长的眼角微微眯起,从容得几乎带点儿居高临下。他恩赏般落下一个吻。
“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哦。”
被进入的时候太宰治发出几近尖锐的吸气声,双手本能地挣动着想抓住些什么,然而被制住的手可握住的唯有空气,他只能无意识地用指甲挠着床头的木板,发出细细碎碎的喀拉声。是因为疼痛吗?或许,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点屈辱的意味在里头。披在身上的大衣,藏在绷带底下的那些情色斑痕,甚至是铭刻于骨髓里无法抹去的印记,即使否认即使厌恶,名为“太宰治”的生命也已经留下了太多独属于森鸥外的影子。
同样的,森鸥外一直知道他的学生兼得力下属并不甘于被掌控与雕琢,他们之间的博弈与角力不曾有一刻停止,真正的胜负大概要由死神带来分晓,有人盆满钵满有人一败涂地。但至少在此时,上位者的权威仍然不容置疑与反抗。于是他手掌自太宰后颈顺着脊背滑下来,摩挲过蝴蝶骨,不知是在抚摸其上还微微肿起的红痕,亦或是想折断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未丰羽翼,最后掐在腰间,将自己更深更重地送进去。
甘美的罪孽在胸腔内搅动巨浪与漩涡,涛声于脑海中隆隆回响,其间心脏的砰砰搏动声清晰可辨。然而不该是这样的,它应该像一颗熟坏的西红柿一样衰败腐烂,掉在地上被碾成一摊甜腥的浆水,而不是这样跳动得急促而有力,几乎在胸口撞出痛楚来。太宰治甚至能听见它泵出的污黑血液像岩浆那样滚沸起来,灌注每一根毛细血管,在躯体深处掀起涨潮般的呼啸。
森鸥外凝视着太宰治模糊失焦的双眼,松开了禁锢,太宰立刻挣扎着抱住了他,已经变得软弱无力的手指在对方肩背上无措地抓挠着,一不小心将森鸥外的发带扯了下来。黑发散落,太宰立马紧紧抓住了一缕,如同炼狱之底的魂灵攀援救赎的蛛丝。
不,那是否还能称之为血液?我的老师,你告诉我,即使它维持着38℃的温度,即使它仍旧由血浆和血细胞组成,即使它会在鲁米诺试剂的反应下发出荧蓝色的光芒,美得不像罪恶的痕迹——但它还尚存着一丝属于人类的部分,而不是如同地狱里翻涌的沥青吗?哪怕真的只是那么一丝?
疼痛模糊了,快感模糊了,所有的感知都模糊了,连世界都开始融化。太宰治察觉到自己向着无底的深渊坠落下去,那一点亮蓝的火焰逐渐黯淡、冷却、熄灭,最终彻底凋零在他掌心,最深沉的黑暗拥抱住了他。他闭上了眼睛。
没有的,也不会有的啊。我是不应存在于世的恶鬼,理当永不超生的罪人,这副肉身合该死去,早在生于这世界之前,而灵魂落入油锅里滚上千遍吱吱作响,在小鬼的口中一咬就迸出焦糊味道来。可是我不幸、世间不幸,我成为一个失格的人,自此生死不得,手中一笔笔血债淋漓不清,注定来日要被虫豸由皮到骨一点点啃食干净来偿还。
我罪无可恕。
最后一道渺小的防线也被彻底击垮,断续嘶哑的呻吟自喉咙中挤出来,像是哭泣,泪水汗水一同滑落进额角散乱的发里。而黑暗的君主低眼微笑,把溃不成军的弟子拥进怀里,遮住他的视线,隔着手掌堪称温柔地将一个亲吻印在泪痕覆盖的眼角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