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与安生分别站在此岸与彼岸。
安生就像是去往彼岸的人,有个性、有梦想,想自由,偏执锋利却很单纯,而七月则是守在此岸的那一位,无方向、少个性、不折腾,恬淡中庸完全无害。
她们是那么的不一样,少女们的身体刚刚发育,七月选择听妈妈话戴上文胸,安生当自己没有妈妈那么也就不要戴什么文胸;安生是喜爱披散着头发的疯丫头,七月是将头发梳起来的乖乖女;安生无家可归,说要四海为家,却又紧接着去问七月最想去哪儿,七月一步步过上了父母和社会对女孩所寄予的安稳生活,但却对安生吐露着迷惘与不安。
与此同时,少女们的性格也开始生长,戏中小说的开头处说,七月与安生的相识是一次被选择的结果。那是被彼此身上缺失而又补充的部分所选择,她们喜爱更珍视对方身上所具备的那些自己不具有的特质,她们愿意做彼此的影子,用陪伴来填补成长过程中和潜意识当中的那些不完整与不安全。
当七月与安生从小女孩终于出落得婷婷而立,她们的自我认知除了需要主观的自觉完成,也陆续开始受到来自外界的、不自觉的动摇与推碾,苏家明的出现就成为了这样的转捩点。
也许有人说,这种戏,三角恋,两个女人为一个男人撕,或小说或电影,甚至说是就在身边,我们都已看了太多,但其实七月与安生不一样,用她们自己的话讲,她们都太会装了,装得好像是在为了男人撕,而已。
懵懂飘摇的青春期,对于七月与安生来说,一个叫做苏家明的男生,无端端得就变成了一道证明题,好像苏家明喜欢了她们任意一个,同时也就证明了不会喜欢另一个。要做彼此的影子的同时,七月与安生就注定了要在对方面前暗淡下去,然后就被对方的光芒照得看不见了一部分的自己。
但其实苏家明更像是一艘链接了此岸和彼岸的船,这艘船本身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渡着七月与安生去了对岸,此岸和彼岸的七月与安生,透过苏家明看到了藏在彼此身后的另外一个自己。
看上去,七月特别特别爱苏家明,察觉了对方和安生的异样她都能装作不知道,她不去北京看家明,坚持欺骗自己坚持着等他甘心跟自己结婚,根本不是七月有多爱家明,七月只是想赢,她想在命运制高点上打败偏偏命不好的安生。一直以来,安生没有家,七月就带她回家,安生没有钱,她有,安生住不上好宾馆、吃不上一顿饱饭,七月就偏是宁愿花冤枉钱也要给她吃龙虾,安生说七月是乖乖女不能喝酒,她便举杯一饮而尽,安生锋利地激怒她早就想拿水淋自己了吧,七月露出安生曾说过很土气,自己却依然一贯戴着的文胸,大吼着说这才是家明喜欢的。
七月不想接受苏家明是安生当初用离开自己做为代价让给自己的这层事实,安生原本没有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她要怎么去接受安生让给自己在她看来本就属于自己的苏家明。
当她在车站看到安生戴着苏家明的玉坠开始,这场此岸向彼岸发起的战争就开始了,但苏家明不是战利品,而是炮灰,七月忍来了苏家明主动跟她求婚的那一天,却又告诉他不能接受自己嫁给一个不够爱自己的人。
“结婚当天你自己离开吧,只有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的离开。”
离开安稳生活架起的牢笼,也要离开一直伪装着的自己。
看上去,七月总是爱哭,柔弱但其实坚强,她一直都在不自觉地让自己处于非常主动的位置,为守江山十分自我。
从头到尾,那个告诉安生“我们不需要那么那么爱一个男人,可以不必忍受男人,你要更爱自己。”的七月,一直都是那个只管爱吃包子里的肉,便不去管别人的小女孩,自我,也有自私。只是当小女孩成长到了安生离开的那一天,七月才真正看到自己真实的这一面,那之后的种种,不过就是潜意识里的补偿,主动给予安生一切,好让自己用更爱安生的假象,麻醉更爱自己的真相,用明知苏家明没那么爱自己都仍困在关系里,惩罚那个自私又残忍的自己。
相较之下,彼岸的安生则更加被动,也容易被一览无遗。从小的时候安生就选择了要对七月放低姿态得对她好,因为七月是唯一,唯一的家,唯一的朋友,七月有她最想有的一切,所以七月爱吃包子里的肉,她就愿意爱吃剩下的没有油水的包子皮。
但安生也需要主动选择,命不好的人通常都渴望被降临,安生说,喜欢的人都在一起了——苏家明阳光好欺,身上有强烈的安定感,是那种安生也在七月身上得到了的安定感,是那种安生从小到大都本能所需要的安定感。
感受到苏家明对自己的异样,安生直接选择走掉,那么不舍得七月也要离开,看上去主动果敢,其实怯懦又被动。但安生就真的不想主动地为自己选一次吗?多年来被动接受着七月的所给所予,那么骄傲不羁的安生甘心吗?除了她会在给七月的每一封信里问候家明,从来要求身心自由的她更说不清道不明地戴起了性感的文胸,安生似乎没再为自己争取选择过更多。
似乎是觉得已经拿了七月太多的东西,不能够再拿走最重要的,安生习惯了被按压在七月对自己巨大的给予之下,习惯了把七月喜欢的、爱的、通通都留给她,让给她,似乎这样的自己才不会在七月面前太过卑微。而即便是身处于卑微的生活当中,安生也依然想证明给七月看自己也没那么差,她二十秒喝光红酒,与陌生男性谈笑调侃,说着自己尝过的酸甜苦辣是七月所不能想象,她想请七月喝点好的,留下少得可怜的钱再离开宾馆,她也只是想为心里那颗不堪的自尊心买一次单罢了。
安生从小无依无靠,被迫去学习坚强,后来她没能如自己所说那般有很多钱,没能有多么大的本事,做到了四海为家,可又拮据并不潇洒,浪迹天涯,想被挽留却不能回到七月身旁,做到了不忍受任何一个男人可以转身就走,心口处却始终都挂着家明给的玉坠。
安生修炼而来的坚强在七月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即使行为言语上她十分主动且攻击性,但是心里却一直欠缺盔甲,对谁人都实则温柔。就像安生总是很容易成为最先激怒对方的人,但真的当关系开始激烈对峙的时候,也总是她最先逃跑、最先躲开,最先噤声故意“败下阵来”。
于是,七月与安生之间一直以来的女性内在联结,也就开始被苏家明这个来自外部世界的男人确立起了女性自我与身份认同之间的外在联系。
透过苏家明,七月看到了面对安生时,那个霸道强势又不安的另一个自己。
透过苏家明,安生看到了面对七月时,那个孤独软弱想要安稳的另一个自己。
小时候她们只看得到对方,看不完全自己,她们喜欢对方身上的那些不一样,因为是对方让自己感觉完整;长大了她们看到对方的同时,也借由外界和外界里的人,看到了更多的自己,但她们却开始痛恨对方身上的那些不一样,因为是对方让自己感到了不完整。
在认识到这一些的过程当中,七月与安生经历怨怼争吵,她们直指对方一直在计算着彼此之间的关系,计算如何能平等一些,计算如何不索取太多、如何能不亏欠太多。那时的她们又那么相似,展现着同样的自卑、迷惘、嫉妒,想尽办法去战胜对方的影子取得关系中最完整安全的位置。
她们也经历了聚散离别,命运的洪流将七月与安生冲向了对方的岸上,七月恢复了短发离开安稳,去走安生走过的路,然后发现自己比现象中更加适应那些漂泊,更想要自由。安生剪去乱发随意扎了根,有了愿意分享一日三餐的伴,然后发现自己即使不再戴着那块玉坠,心里也不会再空荡荡的了。这时的她们同样是极为相似的,接纳了同样自卑过、迷惘过、嫉妒过的那个对方和自己,并且不再想要战胜和索取。
虽然以上这些都只是安生用七月的名字书写下的连载故事,但她却用虚构的情节交换了自己对真实世界的祝愿,故事情节里的七月浪迹天涯,活成了安生曾梦想四海为家的样子,不同于安生当初的惶恐不得终日,七月是真正拥抱了自由。真实世界里的七月也应了安生曾说要27岁死去的赌咒,自我而偏执地永远年轻下去,而安生也真的带着七月的孩子走进了安稳的生活。
故事和真实,没变的是,七月与安生重逢相拥,不惧别离,她们坦诚曾经恨过对方,但也只有对方。
心理学家武志红先生的一篇文章有过大概这样的一句话,“此岸与彼岸的人想要救赎,唯一的办法就是达成并拥抱他们之间的关系。”彼时我不能够全然明白,此时发现七月与安生确是为一个生动的例证。
很明显,《七月与安生》是女性向的电影作品,片中的七月与安生个性鲜明,她们的名字已分别标签过当今社会上两种全然不同的女孩子,但在这部电影里,她们却是去标签化的,你以为用石头砸响警铃的是挥起手来的安生?真正大力撞下去的其实是最会扮乖的七月。导演用小说作者身份介入,对电影中的真实情节与其中小说的故事情节进行了两次反转与置换,这样一来,戏剧冲突增强了,所谓的好女孩也可以是坏女孩,所谓的坏女孩也可以成为好女孩了,而在这两者之间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好坏,甚至是一个定义的存在。
并且,电影里的七月与安生不再需要花费巨大力气争夺一个男人,取而代之的是头破血流也要从关系当中解救自我的尝试,为此,七月深陷在安稳的生活中迷惘挣扎过,安生也在追求个性自由的时候吃尽苦头;无家可归的安生可以落地扎根,挥别麻木生活的七月同样也可以说走就走,而最重要的是,无论去过哪一种生活,无论成为哪一个自己,七月与安生在电影里始终是被祝福着的。
三角恋,男人介入的情爱纷争皆是表面,《七月与安生》的内在里全是女性自我认识的挣扎,以及对女性之间的关系认识。
作为女性观众,全片看下来我时而能不自觉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理解与怜爱的,当听到七月的妈妈对她说,“女人无论走哪条路都会辛苦,但我希望我的女儿是个例外。”,我确信这部电影有着国内青春片中少有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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