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第五次来到这个地方,我看到了向我敞开的院门。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院中无人指引,我径自上楼,走进了嵌着那扇忽开忽闭、令我久久无法释怀的红窗的房间。
她正站在窗前,留给我一个红色的背影。
“你终于来了。”她转过身来对我说。我还没看清她的面容,目光就已经被她身上的衣服所灼伤。
她全身一袭红衣,那是怎样的红色啊?浓烈的令我几乎睁不开眼睛。这将她衣领处露出的脖颈衬显得愈发白皙如雪。而纤细脖颈之上的绝世容颜,是我平生所没有见过的风景。
长眉入鬓,眸剪秋水。只有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才值得我驻足勒马。
她的头发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鬓间别了一朵盛开的合欢花。我突然明白她身上穿的是嫁衣。
“是的,我来了。”我对她说,“你今天真美。”
她用手抚了一下头上的合欢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本来可以更美的,只可惜院前的合欢树上的花在一夜之间都凋落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朵。”
她的答非所问令我费解,但我并不在意。我被她说话时一翕一合的嘴唇给迷住了,它被涂成了最迷人的红,烈焰一般的颜色。
“你身上穿的是嫁衣?”我问道。
“是的,因为我决定今天就要嫁给你。”
“可我仍是白色。”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决定嫁给你,所以我一定要穿着这身衣裳。至于愿不愿意娶我,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不过我想,你是愿意的。”
“要不然我也不会三番五次来到你的门前,更不会走上楼来出现在你的面前。”
“既然如此,相公,请喝下这杯合欢酒。”
说罢,她将一只斟满了酒的杯子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手臂与她擎着酒的胳膊相互交缠在一起,如同两棵缠绕在一起的藤蔓。
当那杯代表着我们私定终身的酒送到唇边的时候,我分明察觉出这透明的液体里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但我没有犹豫,我仰头一饮而尽。这是我的选择,正如她选择嫁给我一样,我选择为她不再浪迹天涯。她已喝下了杯中的酒,她成为了我的妻子。我只有喝下手中的酒,我才能成为她的丈夫。
手中的杯子滑落,地上是碎裂后的残片,我们相视而笑。
我在红窗下紧紧地搂着她。在闭眼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窗外依旧残阳如血。
他已经来了四次。在这仅有的几次里,他只见了我两面,我看了他四面。我给了他亲手从头上剪下来的头发,而他什么都还没给我,除了一次比一次在院前更久的徘徊和凝望,而这正是千金难买的。
他已经爱上了我,正如我已爱上了他。
但是爱又是什么?
它来去无定,从来都是短暂的。这世上有几样东西被长久地保留呢?我的容貌,他的潇洒,都是留不住的东西,如同深夜燃起的烟花,虽然能激起乍见的惊喜,却终抵不过转瞬即逝后的冰冷灰烬。
我已经爱上他,那就让这爱变成永恒吧。如果他也已经爱上我,那么他的这份爱也不能随风消散。
我连夜裁剪嫁衣,我要嫁给他,我将成为他的妻子。当我将装着我的头发的信笺放到合欢树下的时候,我决定这样做。他必定愿意娶我,成为我的丈夫。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明日我将打开深闭已久的院门,请他来出席婚礼,只有新郎和新娘的婚礼。没有宾客,没有见证也无妨。如果是两情相悦,又何必在意世俗的繁文缛节。一杯合欢酒,便足以见证一切。
鸳鸯壶已洗净,女儿红也已备好,就让我把牵机药混入,好让药性浸透。等我们共同举杯饮尽时,我们便是永远的夫妻了。酒将我们领入了死亡。
这世上再没什么比死亡更经得住岁月的消磨的了,它是亘古不变的东西,没有谁能将它改变。若要使情感无法改变,唯有将它与死亡绑定在一起。
我们将一起喝下这带着魔力般的酒,共同迎接死亡之后的永恒。他和她的爱将永远属于我,正如我和我的爱将永远属于他。
世上不会流传关于一个有着倾城之姿的女子和一个四海为家的浪子的绝唱,只有门前的合欢树替我们守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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