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谁倾听你

澪在除夕这天起了个大早。

今年无疑是个暖冬，至今尚未下雪，天气好得不像话。澪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能从从窗帘的缝隙间漏下的光斑里轻易捕捉到春天的气息，不下雪就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呢，澪揉揉眼，陷入了“我是不是过的假年”的怀疑当中，远方传来车辆疾驰的声音。澪今天醒得很早，五点半不到，她就从清冷的梦境里孤单地醒来，被窝里暖意全无，她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指。

床头柜上的手机闪了几下，她瞄了一眼，几个无关紧要的APP的推送。伸个懒腰，拔掉充电线，打开微博之后重新缩回了被窝里。澪是个就算看到很搞笑的段子也面无表情的人，可能她是真觉得那些段子一点都不好笑吧。放下手机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半了，兴趣索然地拉开窗帘，天空倒是蓝得很给面子，澪突然想出去随便转转，反正晚上之前到爷爷家就可以了，时间还很宽裕，澪抱着胳膊发了会儿呆，窗前偶尔经过几只麻雀，热热闹闹不知道在嚷些什么。

澪收拾完下楼的时候刚好出太阳了，准备把被子晾在阳台上想想又作罢了。澪是很怕麻烦的人。能拖到下一秒的事情是绝对不在这一秒做的，况且澪并不能确定自己能否活到下一秒。

快出小区的时候碰到了楼下的奶奶，礼貌地寒暄了几句。无非是“新年快乐呀”、“今年在哪里过年”、“什么时候开学”之类毫无营养的对白，其实对方也不一定是真的在意，随口问问而已，澪却有点害羞地红了脸一一进行了回答。奶奶跟澪虽然没有亲戚关系但从小逢年过节奶奶包饺子啊炸天妇罗啊或是别人送了什么奇珍异果都会给澪送一点，奶奶的儿孙都常年在外地，老年人一个人住其实是很寂寞的，所以对跟自己孙子同岁的澪格外好，大概是把给亲孙的爱分了点儿给素昧平生的澪吧。老人家以前还说笑要让两个孩子定娃娃亲，被从小就颜控的澪一口拒绝了，奶奶的孙子她见过，虎头虎脑的，看起来有点呆，鼻涕有时候都擦不干净。过年或者放暑假的时候会在奶奶家住一阵子，澪虽然不想跟他结婚但是带别的小朋友一起玩这样的事情却是很乐意的，于是她带着被她嫌弃的男孩子打街机、玩魂斗罗、攒钱买游戏卡，当然还有在一起恶补寒暑假作业。高考之后再见到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澪看到他的时候有一种“我的儿子终于长大成人了”的成就感和悲怆感，晚上还一起到附近的烧烤摊装模作样地喝了几杯，发表几番模仿成年人口吻的说辞然后哈哈大笑。说起来，高考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澪想，这小子太忘本了，都有两年没回老家看奶奶了。澪回头目送奶奶颤巍巍的背影，有点鼻酸。小时候黏人的麻烦精们如今都嫌大人们烦不愿意靠近了，所谓亲人，终究是要渐行渐远的。澪突然想起小时候的夏天，在楼下奶奶家里纳凉，奶奶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拿着刚从小店里买来的老冰棒，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满足的笑颜，那个时候她的白发没有现在这么多。

澪叹了口气，童年记忆在脑海里翻滚，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平时常吃的早餐店都歇业了，澪只好去附近的小超市买了杯香飘飘，磨了半天才从超市营业员那里要了点开水泡了，捧在手里热乎乎的感觉不赖。澪喜欢温暖的事物，温暖让她觉得安全，有力，且无惧。她就这样握着一杯奶茶，慢悠悠地晃在清晨的街头，要不是因为街边很多店铺都关门了，澪并不能感觉到任何不同。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澪身上，她的鼻尖甚至沁出几颗汗珠，澪感觉自己的头顶在呼啦啦地冒着热气，像一个行走的加湿器。

不知怎的，就走到了今年才完工的广场边上。人头攒动，有几个小孩子甚至扯着线在放风筝，澪有一种夏天即将到来的错觉。她盯着那群吵闹的小朋友看了一会儿，有几个小男孩热得只穿了件线衫，旁边的爷爷奶奶们满脸的慈爱。澪觉得有点累，就最近的长椅坐下了。旁边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拿着手机在给小朋友们拍照，澪歪着头笑了笑，风清凉凉地钻进脖颈，有点痒。老爷爷对澪笑了笑，跟她聊起了天。老爷爷的耳朵似乎不大好，澪说了半天自己的年龄爷爷也没有听清，自顾自地打开相册开始给澪看他拍的照片。“你看，这是我拍的落日，那天晚上夕阳特别好看，我去遛弯儿路上看到的......这是我大儿子，儿媳和大孙女，小姑娘你跟我大孙女差不多大哦她今年高考的，现在在S市念书......这是我今年夏天拍的天空，你看天上的那两朵云像不像两条狗哇，照片拍得不好被树挡起来了，我在我们家阳台上拍的......这个是我小儿子，是个警察，现在还没回家，年轻人出去锻炼锻炼也好......你看这是我小孙子，就在那边玩，你看他是不是长高了不少，小孩子啊真是风一吹就长个儿，过几年就要比爷爷高喽......”澪微微的笑，附和着老人，除夕的晌午跟陌生的爷爷并肩在广场吹风，澪想，这不能不算是一次神奇的经历。老人跟她聊起家长里短，讲起两个儿子的那点儿小心思，老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是装糊涂而已。人真奇怪，对着亲近的人什么都说不口，对着陌生人反倒推心置腹，大概是知道彼此皆为山水相逢的过客，只能做彼此寥寥一刻的倾听者。人真寂寞啊，在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里，萍水相逢已是万幸，何不做一刻的知己？澪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晕，眯着眼靠在椅背上，风声谈话声嬉闹声嘈杂成一片，澪却听见自己扑通作响的心跳，仿佛上帝降临的前兆。

风筝升起来，在半空里张牙舞爪。

临近中午的时候广场的人渐渐变少了，澪盘腿坐在椅子上唱起了歌，没吃东西，也不觉得饿，澪觉得自己有修仙的潜力。冬天的树总是格外好看，光秃秃的枝干把天空分成很多块，在蓝天的衬托下格外鲜明，像少年手背上突起的青筋一样令人心动。澪有很多黑色的想法，黑色的想法是不能拿出来示人的。

今天是除夕啊，澪自说自话，除夕又能怎样嘛。

谁规定新年一定要快乐了。

谁规定我对你好，你就要对我好了。

既然没有规定那就不遵守好了，澪气鼓鼓的，就做个异类吧。

手机里跳出几条消息，都是群发祝福，澪划拉几下一一删除对话。所谓群发祝福，年年祝你万事如意，年年万事都不怎么如意；年年祝你青春永驻，年年岁月都在脸上刻下痕迹；年年祝你身体健康，该生的小病却一样不落......所以祝福有什么意义啊，澪说不上来。

爷爷家的年夜饭一向吃得很早，在孙子们都还小的时候一顿年夜饭能吃四个小时，聊成绩聊鸡毛蒜皮，几个孙子孙女要敬长辈们好几轮的酒，搜刮所有所学的祝福的成语，举着饮料像背课文一样年年说些差不多的话。这几年孙子孙女们都长大了，长辈们不提醒也知道主动敬酒，一轮之后扒拉几口饭就匆匆下桌各玩各的手机。澪有时候觉得爷爷很可怜，爷爷说的话虽然是老生常谈的，但确实很有道理。最尴尬的是爷爷兴致勃勃地讲到一半，家人们却被小品或者其他什么吸引了注意，澪能看到爷爷眼里的光渐渐暗沉下去，张着口，满脸的怅然无措。澪总是摇摇爷爷的胳膊：“爷爷您这么不说了呢，我听着呢”。老人的面色才有所缓和，动作轻柔地给澪夹几块香肠，继续讲他年年不落的大道理。有一个听众就好，爷爷讲得仔细，澪听得认真。一老一小凑在一起，逗哏捧哏相得益彰，澪也很高兴能做爷爷的捧哏。

今年的除夕还要好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啊，澪暗暗要求自己，不管怎样，还是希望爷爷开心一点。

再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澪佩服自己久坐的毅力，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着天边不知何时聚起的阴霾打了个哈欠，往车站走去。

公交车上的人意外的很多，澪以为除夕这天大家都会宅在家里，在拥挤的车厢里炸鸡的香味飘进澪的胃里，她突然觉得很饿。到爷爷家小区的时候听见熟悉的喊“西西”的女人声，真奇怪，每次到爷爷家都能听到那个女人在找“西西”，西西是一只哈士奇，澪见过几次，跟微博上那种蠢萌蠢萌的哈士奇不一样，西西很冷静，总是不动神色地靠近，不动神色地嗅一嗅，然后不动神色地离开。说来好笑，澪有好几个同学都叫西西，导致每次来爷爷家的时候，她都会以为自己的同学在这里，却冷不丁地瞧见在角落里冷静得像一只猫一样的西西。有猫性的狗，澪觉得自己又涨姿势了。

远方传来零星的鞭炮声。

呀，过年了。

全世界谁倾听你呢。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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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没控制好自己。一不小心就毒鸡汤了。

嗯，最近认识了两个很喜欢的人。

生活还是得继续，鸡年大吉。

万事胜意。

大雨说（微信公众号搜索dayushuo2015）在新的一年里，会努力写更多的毒鸡汤和甜文，感谢关注，感谢赞赏，感谢留言，感谢鼓励。

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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