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的今天,她和朋友在熙熙攘攘的街头闲逛,偶一抬头,瞧见着一身军绿色大衣的他。他颀长的身姿在人群中格外醒目,正低头对牵着的小女孩笑着,那温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刺痛了她的眼。她晃了晃神,却见他笑着抬眸,见她,那笑容已凝固在脸上。她慌乱地低下头挽着朋友的手臂,装着若无其事与他擦肩而过。
那一刻她心里湿漉漉的,多年的爱恋就像尘封的窖酒,一经打开酒香扑鼻,一旦品尝犹有苦味。
1
三年前的她,意气风发的村官。
三年前的他,年轻俊朗的教师。
两个人犹如两条平行线,但世事无常,人力不可及,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那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格外早,空气中的燥热就像年轻的灵魂,一旦开始就来势汹汹。
建党节,A镇政府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爱国演讲比赛。
她,担任赛事主持,并代表政府演讲。
他,代表学校演讲。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却一眼沦陷。
他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嘴唇,几缕刘海遮不住剑眉下似缀满星光的黑眸,颀长的身姿裹在一套白色休闲装里,儒雅中有洒脱,稳重中有不羁。
奈何赛事紧凑,她没有机会找他说话,只是每次上台报幕,余光总能瞅见他在台下认真的看着她。
她以为他们就此错过,但赛后却被一群年轻人拉着去KTV唱歌。
正是那次唱歌,他主动坐到她身边,眸光亮闪闪地盯着她,俯首在她耳边小声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多久了吗?”
她私心里有些欢喜,又觉得第一次见面他就贸贸然说这话有些放肆,遂有些恼怒:“江先生,第一次见面就这样,你觉得合适吗?”
他似乎有些讶异,沉默地盯了她半晌才幽怨道:“小丫,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小丫是她的小名,知道的人并不多,她有些迷惘,仔细端详了他半天仍摇了摇头。
“小丫,”他双手按住她的肩,声音急切,“我是小哲呀。”
她迷迷瞪瞪的脑袋顿时才清醒:小哲,儿时的邻居,小时的玩伴,一直跟在她屁股后的小男孩。小时候,大人们都忙于工作,他和她随时在一起玩,直到她们家搬走。
2
也许青梅竹马,也许一见钟情,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他刻制试卷,她陪着他;他规划板报,她陪着他;他批阅作业,她也陪着他。
她下乡扶贫,他协助她;她学习党情,他跟着她;她汇报工作,他也等着她。
闲暇,他们形影不离.
她生日时,他带她去外面吃饭,坐在饭桌旁,他伸出握紧的右手,黑眸里墨浪翻滚:“小丫,你猜我手里是什么?”
见她不说话,又提示:“吃的,可以保质一年。”
她看了看桌上小碟里的瓜子,眸子一亮:“瓜子。”
“我家小丫太聪明了,”他把手里的瓜子放到她面前“吃吧。”
她剥着瓜子,见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脸上露出狐狸似的笑容来。
“你又要干什么?”她警觉道,“不会又捉弄我吧?”
“非也非也,”他又伸出右手来,“再猜一次,这次我手里握的是什么?这次不提示哦。”
她猜了很多次都没猜着,遂佯怒:“不猜了。
他笑嘻嘻地摊开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戒指:“银的,我找人定制的。”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戒指,嗔怪道:“这么好看的戒指你还藏着,快给我戴上。”
他很慎重地给她戴上:“小丫,这是定情戒指,今后我会努力为你买钻戒的。”
她双眸盈泪摸着戒指:“它就是最好的了。”
这就是爱情应有的样子,她以为会天长地久。
有一句歌词:“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她想这说得应该是他们。他们都深爱对方,他们都有恃无恐。
久了,爱情逐渐显现出生活应有的样子,柴米油盐开始撕扯出他们不为对方所知的另一面。
两个同样年轻气盛的灵魂,两个同样倔强自负的灵魂,就像地球的两极,各占一端,决不妥协。
有时候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们也会上纲上线地理论半天,直到双方面红耳赤、疲惫不堪。
他们最后一次争吵,具体为什么吵架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摔上门气冲冲的出去了,她盯着门板眼泪无声无息的从脸颊滑落。
他们爱得有多努力,吵得就有多拼命。
他们都不是对方的良人。
他们无法在一起,
即使心里有爱,心却隔着千山万水。
3
毫不意外,他们分手了。
她颓废了一个月,他仍然像一根扎在她心里的刺,不拔隐隐作痛,一拔就汩汩流血。
她去相亲,小伙子阳光帅气,幽默健谈,一说一笑,整个人就像太阳。她有些感触,她跟阿哲相恋的几个月犹如从天堂坠入地狱,她太需要阳光了,她也太需要拔掉阿哲那根刺了。她缓缓牵出一个笑来,没有再寻思找借口遁走。
饭后,小伙子主动邀她去散步,她没拒绝。她需要一个人里诓自己,诓自己已经放下他了。
两人边逛边聊,都是小伙子说得多,她负责听,偶尔插一两句话。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一个路口,她才抬头,原来到了阿哲学校门口。
学校门口有一个小卖部,是该校唐老师的老婆在经营,她跟阿哲相恋时,时常在这里逗留,有时买吃的,有时聊天。唐老师的老婆姓张,胖胖的,特别和蔼,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张姐。
她看着那小卖部呆了呆,拉着那小伙子掉头就走。
事后,她无意间碰见了张姐,张姐拉着她喋喋不休:“你跟阿哲感情那么好,怎么说分就分了呢?你知道吗?上次你带着男朋友路过学校,阿哲正坐在我的小卖部里暗自伤心了。他从窗口看见你们,瞬间红了眼。”
张姐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叹了口气:“阿哲的心里还有你,你呢?”
她心里汩汩流着血,半晌才僵硬地挤出一丝笑容,嗫嚅道:“如果生活只要爱,那该多好啊。”
4
听说他谈了一个女朋友,与她同名,她既心痛又无奈,只道此生两人再也无缘。
后来他们又戏剧性地见了一面。
那次她要乘车去隔壁县公干,时值晌午车站人数寥寥,司机要等人载满才走。她坐在车上无聊地翻看手机,抬眸之际就见他和一女孩并肩而来,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她连忙低下头,余光瞥见他把女孩送上车,叮嘱对方注意安全,这才准备下车。车门口他一回眸就停了下来,于是折回身拉着车上的吊环走到她面前:“小丫,你要乘车去哪里?”
这是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她嘴角动了动,正寻思说什么。他又说:“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她有些震惊,转头却瞥见那女孩的脸由白转青,又由青变紫,遂识时务地按下心里的悸动,语气生硬、客气疏离道:“江先生,不必了。”
她自觉处理这事还算得体,但看着他跳下车远去的落寞背影,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事后,听说他跟那女孩分手了。再后来听到他的消息,就是他辞职去了北方。
那时她想,所有的故事都会落幕,比如她和他。
5
他走了,她以为自己能够过得很好,只是回忆无处不在。
转过街角,她看见他正倚在墙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在他身上,整个人暖洋洋的。她记得自己曾叫他暖宝宝,天冷时总喜欢把冷冰冰的双手往他怀里揣,他总是无怨无悔,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从怀里拉出来,用他温暖的手轻轻揉搓,时时呼点热气让她痒得哈哈大笑。他看见她,俊脸上扬起了笑容,那是来自心底的欢喜,她知道。
她也笑了,可一眨眼,眼前人却消失不见了。
......
这些年,她也谈过几场不咸不淡的恋爱,但都无疾而终。
她一直在想,他就是她的劫吧,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用尽了她所有的激情,不知廉耻地扎在她心里,拔都拔不出来。
前二十年她活得张牙舞爪、恣意潇洒,现在及以后怕都会用来祭奠那几个月的交往吧。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当初他们各退一步,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我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西餐厅里,刘若英带着忧伤的声调哼唱的这首歌,又让在座的多少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角落里,她低头怔怔地看着高脚杯里泛着暗红光泽的葡萄酒,俏丽的脸上泫然欲涕,闭目之际,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从眼角滑落,滴进酒杯里泛起一圈涟漪。
一张白纸巾递到她面前,她看着那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有片刻呆愣,恍惚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中,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她对面,正对她笑意盈盈。
她含着泪笑了,幻觉,多少次了,她已经习惯了。
她低下头端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手却被握住:“小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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