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子妙
1.
我十六岁初见杨一浪时，果如他名字一般，一眼望去便是风流成性之人。嗯，我向来不排斥这般人，当然，也生不出喜欢。
初见时，他的四周还跟着几个随从，而他抿嘴张狂立在中间显得身份有些另类。顿了顿，另类在我面前略带笑意缓缓蹲下，轻声问：你可有名字？
我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小丫。”
“小丫？”他挑眉。
“跟我回府吧，以后就不用受欺负。”他伸手温柔的抚摸我眼角的於伤，旁人看起很是心疼我的样子，可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寒度，这是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正告诉我触碰我伤口的不过是皮囊一副。
果真他站起，双手放背后，背向着我。并没有管我答应还是不答应，随从把我带入府上，我就像他在街上看中的爱犬，他占为己有，我摇着尾巴乖巧跟他回了家。不过也好，我在他府上有得吃、有得住，果真此后不必颠沛流离，担惊受怕。
2.
不久之后的一个夜里，杨一浪亲自带了一位姑娘回来，我想着杨家公子还真是广结善缘、勤于助人。
而后听府里人说，这位姑娘与我们从街上带回来的女子不同，这是杨一浪的掌上珠。听说，姑娘姓王，叫王应良，姑娘性情硬气的很，并不接受杨一浪的各种好意，每次姑娘顶撞了他，他都气急败坏的将她送走，过几日气消又将她请回府上来。
姑娘的确与寻常女子不同，连我看向她时，都会收回尖锐的目光。我对她，不是羡慕，不是嫉妒，或害怕，这种感情叫做敬仰。在乱世之中，她能有双淡然而温柔的眼睛，绝对是个很好命的姑娘吧。
今日王姑娘好像心情不错，说了很多的话，饮了很多的酒，杨一浪的笑声在大厅内没有断过。
厨房命我给杨公子送去好酒，我伸着懒腰向前，太过安乐终究不是好事，像如今我在杨府也会有个毫不客气的架子来。王姑娘看了我一眼，一双好看的桃花眸子汪汪闪动，侧头对杨一浪说，这位姑娘长的可真美。
杨一浪挥挥手，示意我下去，并没有看过我一眼。
我举着杯子端庄坐在长亭内，突然感慨，我是该对杨一浪感恩戴德，可他好似什么也不缺，我便也接受的理所。
“别介意，习惯就好了。”说话的是杨公子好友，名字我不知。
“有何好介意的，我又不是他什么人。”我举杯好笑的一饮而尽。
“小丫，你想家吗？”
我提着裙子缓缓向黑夜中行走去，不打算回答。
3.
刚躺下正欲熄灯，两个家丁拿着棍子冲入我的房间。
“你可真够胆大，身在杨府，还敢毒害杨将之子。”
我慌乱的爬起来，一言不发。
“哈，默认了是吧，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名家丁气不过，一棒子打在我的肩头，我一口血卡在喉咙，两眼发黑，眩晕了过去。
听闻王姑娘照顾了杨一浪整晚，杨一浪次日睁眼，说是晚上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病重，命人放了我。我在潮湿的地板上躺了整晚，走出来时还是不争气的吐了一口鲜血。
这一刻，我恨透了这个地方，他们只是换了个地方折磨我。家早已亡，我已无处为家，谈何想家。
“小丫，愿意跟我走吗？”那个长相普通的男子再度出现。要你来时你不来，不需要时凑人数，你我注定无缘，我心高气傲的想。
又忍不住嘲讽，“纳我做几房？”我盯着他看，满眼的垂怜。他一定不及杨一浪，虽然杨一浪身边女子成群，心里人却至始至终只有王姑娘一个，或许我再也见不着一个如他一般的男子了。突然，我就不恨他了，不恨他带我来这么个鬼地方，连莫名其妙的当头一棒我也不恨了。
“你误会我了。”他着急解释，这幅模样倒是有几分可爱。
我悠悠的答道，“那我想想。”
4.
高楼前围满了人，高楼下一名白衣人血肉模糊的躺在那儿。此刻一名男子冲入人群，全身颤抖着小心的抚摸着一摊血失声痛哭。那个人有着杨一浪的眉，那眉深蹙着，有着他的眼，那满眼的红。喂，杨一浪，你知道你眼泪鼻涕四飞的样子有多丑吗？
喂，谁能让他不要这么个难看样子面对众人呀？真有失杨府面子。哦，没人了，有那个能力的人已经死了，就在刚刚。
不断有人探头来看，我开始往外围走，场面太过血腥，我有丝丝可惜。美了一世的人，怎么选择个如此的死法呢，孑然一身，面目全非。
5.
我至今不知王姑娘为何离世，也生不起好奇。只是我本来打算与他人远走的心，变得安定下来。他近期一定不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吧？我管不了他，迟早我也要走，我再陪他一段吧，我想。
杨一浪，你命真好，我一如此好吃懒惰之人，会自愿放弃发家致富走向辉煌的机会，继续似空气般待在你身边。
杨一浪每晚都酗酒，白天便酣睡，脾气还特别不好。我一给他上酒，他就让我滚。我当听不见，他拿着酒杯狠狠砸在地板，砸在门上。
他嘶吼着：不要让我看见你。
直至某天清晨，他醒来，认真的看着我喊我，良儿。
我应着。
此后他的焦虑症好像好了很多。他看我的眼神分外温柔，我开始明白，他会愿意带我逃离水深火热，是因为我有着与王姑娘相似的眸子。我眼神淡然，是因为我早已没什么好失去，自然无所畏惧。而王姑娘是不肯向命运屈服，以死为证，我不同，谁给我荣华富贵我就向谁奔去。
6.
“委屈你了。”他这次没再叫我“良儿”，他的症状是否已经好了？如此甚好，以后我攀我的高枝，你寻你的“良儿”。
“杨一浪，你快点好起来。”本想与他商量些放我走的话，话到嘴边突然又变了，我的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难过模样，我捂住脸。
“你...在难过什么？”
“我真的怕她这么一走，你也会就此消极下去。”他不问还好，他一问，满腹温柔，我就觉得我很委屈，我一边想要远走，还要一边担心他会死掉。
杨一浪拍拍我的脑袋说，“不会的。”
我与他的距离竟如此近了，好像在他身上有了依赖般，刚刚，我好似还在向他撒娇？疯了吗我是？
“小丫，此后你陪着我吧。”
“嗯，你不叫我良儿？”
“她是她。”杨一浪的眼神变得冷漠，“你是你。”望向我时又异常温柔。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有的伤害是使用兵器刀刃，让你流血受皮肉之苦；而有的伤害，对方什么也不用做，一个眼神就足矣伤人。
7.
之后的每一天都是我陪在杨一浪左右，他不靠近别的女人，就像当初对待王姑娘那样待我。
他每日训兵队，我每日倚在他身旁。心情大好时，会好好打扮自己一番，嘴唇抹的鲜红，然后在他酣睡之时，在他脸上狠狠亲上一口。杨一浪醒来便抱着头盔往训兵场走，不明所以练了半天兵，一名士兵终于忍不住说，将军，您这脸娘们儿红。
杨一浪拿着兵器就往房里冲。
“私闯女子闺房。”我手里的花生被我吓得一颤，颗颗掉落地板，杨一浪，你浪费粮食，杨一浪，你赔我花生。
“在我脸上盖个盖章，还一脸无害样，看你是不知罪了？”
“民女何罪之有？”我明知故问。
“嘴硬！嘴硬！还在嘴硬！”
我继续一脸无害嘴唇碰撞他的嘴角，“你也尝到了，我嘴软着呢，嘿嘿。”占完大将军便宜又开始赖皮起来了。
“杨小丫！”
我愣了愣，想想好歹我也是杨一浪的掌上珠了，气势上咱不能输，“谁，谁说我姓杨，兴许我姓司徒，兴许我叫欧阳小丫呢！”
“在我杨府，你还想别的姓？”杨一浪似乎在发怒，似乎又在质问，我有点不懂他了，他好久没这么可爱过。好想抱抱说咱不吵了，咱和好了，我又怕他不干，只好默默咽咽口水。
“你非喜欢四个字的名字，就叫杨一浪妻。”说完杨一浪有点小小的得意，对自己的才华深感钦佩，还以为我没看到。
我抿抿嘴，做足戏，泪欲流“杨一浪，你终究是负了我……我都排第七了。”一个掩面状，赶紧飞奔出房间。幸福未免来的太过轻而易举，我深刻怀疑这是一个梦，于是狠狠的咬了下自己的手。这……居然是真的……我的心上人正爱着我？
“你再这么蠢就不怕我不敢要你？”背后传来杨一浪的一声闷吼。
8.
“杀。”
在我每日沉迷于杨一浪美色之时，窗前传来一个字条，上面就一个字。我想了想，将字条烧尽。杨一浪告诉我，从此我俩从良，祸害对方就好，不要祸害他人。况且我并不想得一个谋杀亲夫的罪名。
“小丫，你可是不受我控制了。”午后，翩翩公子站在我床前，他是那杨一浪不知名的好友，笨蛋杨一浪，好人坏人不分的收留。
我冷哼一声，“我何德何能被君控制呢。”
“你双手沾满鲜血，早没有回头路。”
我瞬间站起，双手离他眼睛一毫，“我双手沾满鲜血，不如再多送我双眼睛呐？”
“你明白的，你不去做，我自然有其他办法，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公子将我抱起，说着要带我回家。我使劲打他，“杨一浪死，我绝不独活。”我打累了，满眼通红的问他，能不能……放过杨一浪……
他没有回答我。
9.
我被公子带走数天，杨府没有任何要寻我的动作。
我被饿了数天，打翻仆人送的饭菜，说了句“我要回家。”步履蹒跚到杨府。
见我一眼说带我回府，我把你的府当做了我的家，有你的地方才是我栖息的地方。
我走到杨一浪的跟前，他的锵在桌前，他正悠哉喝着酒。我迅速拿起锵，从背部刺入，“你居然不想我。”
他在流血，一动不动，我就是要你感觉疼痛又不让你死掉。我伤了他，他受皮肉苦，可是他看我的眼神，过分陌生，没有望向王应良的深情与认真。果真被我说中了吧，他身边女子成群，可加起来也不抵她一人。那么我呢？我算什么？
“咳，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在我杨府，还胆大包天伤我两次。”
“你都知道？”
“小丫，一个整日抚琴的女子茧不生在手掌上。”他恢复以往温柔神态“正好，我想她很久了。”杨一浪，你说我们两个都是渣，你真是个不合格的渣，无论谁陪你，终究抵不过一缕亡魂，你想笑死谁？
我放你两马，你欠我两命，就欠着我，记挂着我，又记挂着她，此生活该爱而不得。
“你猜我现在是爱你还是恨你多一点呢。”
我重重丢掉锵离开，杨一浪，我会在外宣布你已死，此后，再不相见。
10.
两日后，杨一浪的头悬挂在我城上，壮士平民皆呐喊喝彩，我在万众瞩目下，领着杨一浪的头下一层层台阶，没有人看见一个杀手的手在颤抖。
杀了敌国首将，我成了我国的大功臣，真开心，以后荣华富贵不用别人给了，我自己就是繁华。
于是，我走在养我育我的国土上高歌。可是这首歌，我唱给你听的，为君披戎装，笑问君归期……
杨一浪，这一刻，我好想你，我从城楼越下，像王应良的样子，死要选个凄美的方式。
小丫终究命苦，不是享荣华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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