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老爸又回老家修房子了。这是第几次,谁也记不清楚。
老爸打扫院子老家的房子从1996年起,基本没再居住。人是房子的魂,没人居住的房子,落败的就更快。
老家的房子是爸妈年轻时候白手起家,借粮食借钱盖起来的,最年轻的一部分也有31年历史了。
后院里最早的三间拱脊麻杆瓦房建于1981年前后,那时的我还不大记事。前院的牛房、草房建于80年代末期,建了牛房不久,老爸就买回来一头小牛,我至今还记得那天晚上家里人很开心的情景。妈妈在灶房里烧火,脸颊被柴火映的通红,老爸不喝酒,但是很例外的做了凉拌海蜇丝、酸甜白菜心和几个拿手凉菜,约了村里要好的叔叔一起闲聊。
院子正中间的三间平房建于1991年,那一年,我刚上初中,那时的老爸在县建筑公司上班,在村里人眼里,那是吃商品粮的,这三间平房的设计和施工,在附近几个村子一片片土墙瓦房间,足够气派。
1996年,刚刚40岁的妈妈突然病倒,此后一年时间,连续三次住院,最短的一次是45天,病危通知单收到几十张。从那时候开始,爸爸就再也不放心妈妈回农村居住,我们就成了县城的临时住户,借住在爸爸的单位的筒子楼里好几年。老家的房子也就没有了主人的陪伴和洒扫照顾,几年前被精致的妈妈收拾的最干净整齐的房子,不知不觉间就破旧黯淡起来。
新世纪初期几年,村子里的新房真的如雨后春笋,上一辈人在七、八十年代艰苦日子里修建的土墙瓦房,完成了养育70、80后两代人历史使命,被新兴的砖墙楼房代替。红砖砌的院墙,朱红的大铁门,院子中间一座两层小洋楼,面墙上还贴着洁白的瓷砖,瓷砖铺地,还有专门的洗澡间,墙上挂着热水器。
我家那三间曾经耀眼的平房,守着一圈落土的围墙和比它还老的老房子,就像一个沧桑的老人沉默着,越是沉默就越发沧桑,并加速老去。
我们和老房子最先是后院的麻杆房,房顶积满院墙内外高大桐树的叶子,被雨水浸透后腐烂,因不能及时清理长期堆积,造成房子西南角落水不利而下陷、漏水,父亲趁着偶尔回家,爬上房顶清扫后简修一次,以后,每年都要亲自清扫屋面杂物,检查漏雨的屋角。
后来,隔壁邻居要盖楼房,与我家相邻的界墙需要换成砖墙,于是我家的麻杆房便临时用几根简易柱子支撑,待邻居将砖墙砌好,再轻轻的靠在墙上,因为这间房子出土受阻,清理工作很是麻烦,土墙被毁后的建筑垃圾就堆在我家屋子里。于是,家里这件80年代家里最温暖、最主要的“主卧”,却成了我们谁都不愿意走进的地方。我们断定,不会再住这破旧阴暗的老房子,所以便懒得打理。或许,已经年迈父亲猜透了我们的心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自己一个人悄悄完成了清理工作。
但妈妈、我们姐弟三人和孩子们,偶尔回家,也不愿意走近它。孩子们和它没有感情,阴暗潮湿又脏兮兮的地方,自然不愿意靠近;而我们和妈妈大约确因这里存封着最难忘的岁月痕迹,我们儿时的欢乐,妈妈更有艰难岁月里打拼的记忆而不敢靠近。
前几年,平房房檐因为太宽不堪重负出现折痕,父亲和大伯便加了一根圆木顶住,这房子便像极了拄着拐杖的老人;后来,或许是因为房檐变形久了的缘故,厅门、房门相继打不开,听父亲说,他和大伯试了好多办法,终于勉强可以打开;再后来,因为邻居新房地基高出好多,也因为我家老旧的土院墙落土太多没有人及时清理,家里的落水管、出水道相继被堵,那次,是我和姐姐陪着父亲一块回老家疏通,借了手推车和工具,用了最原始的方法:半趴在地上,将出水道里的积土、枯叶一点点掏出来,一点点运出去,然后给裂了缝的地面上铺上塑料,四周用砖块、重物压紧实,三个小时后,我们仨浑身尘土,鼻孔黑的就像是早些年用镰刀割了麦子的农民那样。
2020年夏季连续大雨,平房屋顶开始裂缝,在西安的父亲接到大伯从老家打来的电话,心急如焚,忧心忡忡,食不寝夜不寐,但受阻于种种原因,不能第一时间回家,父亲就电话开始咨询各种维修办法。父亲已经70岁,高血压,还刚刚做了膝盖手术,哪里经得起的这样折腾,母亲和我们就轮番做他的思想工作。终于确定好方案,终于等到可以回家,那三间曾经在方圆首屈一指的平房,又矮又丑,佝偻着身子,父亲给房顶上加盖了蓝色的彩钢瓦,俨然一位老朽戴了一顶棒球帽。
趁着这次施工,父亲硬化了前院的空地,牛房屋顶塌陷的那一半也被拆除清理,另一半因为承载着院门仍然保存;原计划改换一圈砖围墙、换院门的计划,也因为超出了预算而被父亲搁置。
近两年,因为红白喜事不得不回老家,每每看见落土严重的院墙、修了一次又一次还拄着拐杖的老屋,就特别心疼。心疼老屋27年没有亲人陪伴,独自为我们守着曾经的日子和记忆;心疼父亲,这老屋如同我们姐弟三人的一个同胞兄长,是父亲在最艰难的时候,省吃俭用、拆借米面养活的一个孩子啊,他看见这老房子的心情只有他知道。
这老房子不再是用来居住的,他是记忆,是守护,是我们的一个亲人。修房子的事,父亲不放心我们任何一个,年迈的他还会继续修修补补,以后,我们陪着他。
日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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