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踢球不?”
“行啊......可没球咋踢?”
“虎啥,教导处有球,敢不敢偷出来?”
“走啊,有啥子不敢?可......咱到这儿来也只带了个凉鞋,怕踢完了脚趾头肿成胖子。”
“这......管他呢,先把球偷出来再说。”
“得嘞,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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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楼的大厅里摆着一架三角钢琴,每当我们盛饭时路过大厅时总会被上面弹钢琴的小孩子们吸引,身旁站着他们的老师,手把手的教着。每当这时,邯郸来的小子总会羡慕他们而盯着一直不走,被当地小子拉走后还念念有词,说太tm羡慕了,说我小时候就想干两件事,一是学钢琴,二是踢足球,可家里不是啥有钱人家,那时候钢琴也要上万,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上万买个木头架子还不如报个听说读写班来的实际,于是邯郸小子只能作罢,钢琴没弹过,足球呢,也没摸过。中国不喜欢足球,至少场地还要交钱,到了现在,一个球场两个小时也要上百的费用,足球在中国成为了高尔夫——富家人的玩意儿。
邯郸小子名中带了个霖字,平日里都叫他霖哥,巧的是,我们在一个宿舍,同样都是巴塞罗那的球迷。他是我见过,除了舅舅哥哥外,第一个现实生活中的巴萨球迷,自然也就熟络的快。而我们之所以走到了一起,托了有个同等盼着儿子好好学习英语的老妈的福,来到北京参加了个背单词的夏令营。单词学没学下有待考证,反正玩是少不了,至少不能毁了夏令营的名字,一天天该玩玩该吃吃,该学学该乐乐,其余时间,霖哥便在小孩子们走后的钢琴旁摸索几下,碰出几个音符来,还吓了他一跳。
“宁儿,你学过钢琴没?”
我不好意思骗他,只能用行动演绎了一曲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看的他是有些惊讶。
“霍,深藏不漏啊哥。”
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就一直缠着我教他弹琴,可教人弹琴也是件难为人的事儿,我只能是把钢琴的要领一切曾经老师告给我的方法给了他,要不是有朝一日他发现了球场,或许以后的一周里他的课余生活都要在钢琴上度过了。
虽然我很佩服他做事儿的毅力,但现实是,七天练好钢琴根本不可能,就算是莫扎特,你家里至少也要摆个钢琴吧,就算只是每天看着,也比空空如也更能填饱肚子。霖哥比我们那时都要成熟些,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与钢琴最后的邂逅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他先是摸了摸琴盖儿,接着又手拨动了几个音符,然后向右后撤一步,单手空中大满圆,深深的就是一躬——霍,实在人,从一年级开始学钢琴以后,包括老师在内,他是我第一个见过对钢琴毕恭毕敬的人。
“霖哥,仪式弄完了?告你个消息......”
北京小子从另一边儿探出头来,招招手,把霖哥的魂儿也招走了——是啥事大概也能猜出来,最近霖哥一直满校找足球,估计这下是找见了,果不其然,中午回到宿舍,霖哥把足球在教导处的事情告诉了我,我自然也满是兴奋,除了担心凉鞋以外,已经义无反顾了。
“别忘了咱的事儿啊?”
出门去超市的霖哥还不忘向我抛了个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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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霍哥,门锁了可是个牛逼事儿了。”
大晚上站在教导处窗户口前的弟兄俩叉着腰喊着粗气谈着话。就在刚刚,为了找门钥匙,从门卫到保安,从助教到老师,踢球前的热身准备活动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可钥匙是不存在的——谁让这是个暑假,新东方们是租了这里来组织夏令营的,除了那几个教室以外,什么钥匙都没有留下。
“招儿有是有,就看你敢不敢尝试了。”
霖哥显然是个主事的,他又盯着那门口微微亮光所指引,正好摆在门后面的足球看,像是一个猎人正准备着他的猎杀时刻。显然霖哥把我带到窗户口有他的用意,无非是想尽一切办法把窗户撬开嘛,听起来也不是个难事,只不过后果可能是,窗户没了,和人没了罢了。
“要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就要毫无作案痕迹。”
天衣无缝这个词可不是什么吉祥的词,至少从古至今无数鬼手魔足之辈总想着天衣无缝可总被抓的哭爹喊娘,但霖哥有成功的基础——譬如全世界都知道他要找足球,并且老师说了,只要你小子有办法把足球偷出来,我们可以权当合理。
得,话都摆这了,那就开搞吧。于是霖哥掏出了早有准备的强力吸铁石,对准了里面的把手,就这样一点一点向下挪,中间断了,就歇息一会儿又直接吸,来来回回过了十分钟,终于把窗户开了。
开了窗户前方就是一马平川——本来这会儿是由我去的,结果到了一半因为身高卡出了,霖哥只能又一次上了,这小子也灵活,基本动作就是爬上去钻进去跳下去拿起来扔出来再重复前三个动作最后把窗户闭上,再花了十分钟把把手吸上去,确定开不了窗户了以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只是这扬长而去时的动作连耶稣都管不了了,黑白相间的球放在了时暗时亮的地上,遇上台阶,挑一下,遇上空地,传一下,遇见女孩,秀一下,哪怕拙劣,也笑一下。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的月亮为什么那么亮,在北京,这样一座人工堡垒里,你很难从迷茫的高楼中窥视天空,可那一晚,即便是摩天巨楼,也成为月亮之下的摆设,它正在指引着两个撒欢的少年前往绿色的草坪去踢他个天昏地暗——
在那个绿还是种纯粹象征的年代,对于每一个足球孩子来说,球场的绿便是最神圣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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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不止一个人问过我,中国国家队这么菜,你为什么还要去喜欢足球。
10年的回答,是因为好看刺激,那时我9岁;
14年的回答,是因为为之感动,那时我13岁;
到了16年,参加夏令营的时候,那时欧洲杯刚结束,克里斯蒂亚诺与他的葡萄牙赢得了历史第一座欧洲杯冠军,看完那场比赛,我的回答又变了:
“是因为足球,告诉我们即便你是弱者也可以完成人生的奇迹。”
这句话霖哥是认同的,倒不是因为我们都是梅西的球迷就去挖苦C罗,而是因为看了那场比赛的球迷都知道,面对强横无比的东道主法国,在C罗开场受伤的情况下,葡萄牙凭借绝杀赢得了那届欧洲杯——虽然面对这个结局让我和霖哥都不怎么开心,可毕竟这就是足球的魅力,你挡也挡不住。
就像那天夜里在球场上的驰骋一样,即便没有22个人的你攻我防,只有两个人的足球也是很美妙的,就像那一晚,我们可以像罗本里贝里一样内切破门,也可以像哈维伊涅斯塔一样中场传导,还可以同马尔蒂尼内斯塔一样钢筋铁骨,虽然没有观众的喝彩也没有队友的呼应,却也足够了。没有人能看出我们的章法,我们也无需向别人证明我们的规则。至少我们证明了足球,两个人也可以玩的很精彩。
于是大汗淋漓,短短几个来回,两个少年便有些吃不消了。
忽然,一扭头霖哥看见了两个弹钢琴的小孩在场边看着,旁边站着的是是他们的钢琴老师。女老师看见我们扭回了头,便向我们招了招手。
“可以让这两个孩子跟你们一起玩嘛?”
女老师的请求让霖哥第一次为了难,他看向我,而我却看着老师,因为很明显,老师还有话要说:
“哈哈别担心,你俩可能还踢不过这两个小孩呢,他们刚从马德里回来,参加了皇马的夏令营。”
霍,这一下子便捅了马蜂窝,两个巴萨的哥哥们瞬间来了劲儿,他们想着,一定要给这俩小屁孩上上一课,于是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然后过了大概五分钟,霖哥已经被过掉了至少七次。
别说,在灵巧的小孩面前,我们俩就像两个木头桩子,除了身体壮点,其他形同虚设,两个孩子似乎是足球精灵,他们第一次让我们见识到了什么是盘带,什么是人球分离,什么是踩单车,什么是马赛回旋......那一个个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球星经典,被这两个孩子完美的复制了。足球就是这样,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弱者就像是提线木偶般,他往哪里晃,我跟着往哪里晃,然后他一个变速,我就只剩倒地,如同马奇诺一般,被霖哥笑话成了不设防的街市。
但到了比赛结束,这两个七岁的小孩依旧没能攻破我们的大门,因为那一晚,我们就是自己的葡萄牙,依靠着年长八岁的身体优势,在倒地后快速爬起,在一个人倒地后快速补位,就这样,除了狼狈,出不起球,或者说抢不下球以外,其他——也就是比分还看得过去。
毕竟,人们总喜欢依靠结果来一锤定音,从来不喜欢揣测过程。
“今天哥哥们还是给你们上了一课的,就是......嗯,足球就是不放弃吧。”
说完霖哥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和孩子们还有老师道别之后,两个人便躺在了草皮上,享受着夏天独有的凉爽的夜。直到那时我才反应过来我的脚已经彻底肿了,疼痛感倒流回了全身,可我却只把他当成身外之物,在舒适与疼痛之间的抉择,在那时已经有定论了。
“宁儿,你看这大城市的孩子就是好啊,又能学钢琴又能去参加皇马的俱乐部,哎如果我小时候有这待遇就好了,那样肯定很多女孩子喜欢我哈哈哈哈......”
我没有作声,但心里还是赞同了他的话。
“对了宁儿,学校里有没有喜欢你的女孩啊?”
“连我霖哥都没有,咱咋可能有啊。”
说完,一起乐了,一起沉淀于茫茫城州里,化成影子了。
by 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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