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烈夏，黄昏。

残阳如血，映红了西天的云彩，也映红了金陵城外的江水。

老人举起壶中的烈酒，猛然灌了一口。

回头望了望那夕阳下的金陵城，那是家的方向，一行浊泪缓缓淌出。

只见他擦了擦泪，依然无言，又猛灌一口壶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对着那金陵城的方向笑了笑，摸出腰间仍在滴血的尖刀，猛然插入自己的心脏，轰然倒下。

这把刀下曾死了十个人，如今，又多了一个。

他姓张，没有名字，熟悉他的人都喜欢叫他苦力张，素以卖苦力为生。

如今，他是金陵城的头号通缉犯，牛员外一家十口灭门案的凶手。

但如今，他却不再是了。

如今，他只是一具尸体。

三年前的今天，是苦力张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做了一辈子苦力的他，在那天，终于攒下了二两银子。

他的儿子死的早，但总算给他留下一个孙子，可以延续他老张家的香火。

那年，他的孙子刚满十岁，但他已经五十七了，他知道他这个年龄，已经做不了苦力了。

他做不了苦力，又怎么将这唯一的孙子养大成人？

而现在，他不用担心了，因为他有了这二两银子，他便可以买下一匹马。

他听说，朝廷近年来战事繁多，用马量大，养马，一定可以挣到大钱。

到时候，就不用再为孙子的吃喝的事儿发愁了，说不定，赚到的钱还可以让孙子念一念私塾，学几个字，将来考个功名，光宗耀祖什么的…

那段日子，苦力张每想到未来，就会咧着嘴傻笑。

苦力张运气不错，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匹怀驹的母马，心里乐开了花。

这匹母马，就是他们家的未来，有了这匹马，将来他的孙子，再也不用像他一样靠卖苦力为生了！

他对母马悉心照料，半年后，母马终于生了两只小马驹，他感觉生活充满了希望，逢人就笑呵呵的夸上一夸他的小马驹。

两年后，小马驹在他的照料下已十分壮健。正值官府征收战马，苦力张兴冲冲的跑去报名，相马官看了看他的马，直言他的两匹马都是良驹，让他回去等消息，说至少值五两银子。

苦力张仿佛看到了幸福的未来正在朝他招手。

但他终于也没等来官府的人前来买马，而是等到了城里的牛员外，牛员外告诉他，官府不会来买他的马，让他把马以二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他。

苦力张听了直笑，说自己的马被相马官看中，至少值五两银子，让牛员外回去。

牛员外也不生气，乐呵呵的回去了，还说有他后悔的时候。

牛员外说的不错，官府终究没有过来买苦力张的马。

苦力张几番打听，才知道，原来牛员外已经买通官府，垄断了金陵城的军马市场，如今官府只买牛员外的马。

苦力张听了这个消息，垂头丧气的回了家。

刚到家里，他又见到了牛员外。这次，牛员外说要以一两银子买他的马。

苦力张看了看他的马，又看了看他的孙子。

他知道，这两匹马是他们家的未来，是他孙子的未来，一两银子，他绝对不能卖。

苦力张拒绝了牛员外，他想，他的马刚两岁，等明年官府再来收马的时候，也刚满三岁，也一定可以再卖个好价钱。

他们再忍一年也就是了，那可是他们家的未来。

这次，牛员外再次听到他的拒绝后，终于生气了，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骂骂咧咧了半天才走。

苦力张没有说什么，他的马还在，他们家就还有未来，他的马还在，他的孙子将来就不会向他一样靠卖苦力为生了。被骂几句，不打紧。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牛员外说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绝不是空话！

第二天早上，他的马，全死了！两匹幼马，一匹老马，都死了！

应该是被毒死了，嘴里还吐着白沫！

那一刻，苦力张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们家的未来，永远不再存在了！

“牛员外！！！你该死！！！”苦力张跪在马棚中，怒吼一声，晕倒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三更时分。

黑暗中，他看到了一把沾满鲜血的刀，和浑身是血的孙子。

仔细一问，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孙子拿着这把刀，杀了牛员外一家。

他不明白，这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知道，这个孩子不能成为一个杀人犯。

他是他们家唯一的希望！

于是，苦力张一拳将孙子打晕，将他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提着刀，去了牛员外家。

第二天一早，苦力张在惊叫声中，提着滴血的刀，从牛员外家中匆匆走出，奔城外而去。

这正是他要的结果，他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是他杀了牛员外的一家。

他知道，只有这样，他的孙子才能摆脱嫌疑，只有这样，他们家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