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屿
朱澜突然有些恼,似乎在恼枚姐的安排,又在恼摄影师的随心所欲。这天本就是十二个小时的连班,她还提前一个小时来拍试镜,能拍得轻松才怪呢。那条婚纱倒是不错,佩佩做的造型也精致,妆容完毕那刻,朱澜甚至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美得还挺脱俗。当一个女人开始欣赏自己,脖颈会变长,眉眼也更温柔,一切自然都可以憧憬起来。进影棚那一刻,朱澜还觉得这一天怎么都不会太糟糕。没想摄影师却并不欣赏她的造型,还要求她换一套普通的衣装来。朱澜觉得有些沮丧,心头那汩细泉也像被扬了一把沙子。她抿了抿唇。事情总归还得照做,不是么?
影棚里的挂钟显示,已经八点十分。第一批客人二十分钟后开始上妆。她那时本该完成试拍,去到大堂开始一天的繁琐工作。加拍要求虽然为难,可自己要不配合,兴许会影响摄影师发挥,害人家失去这个工作机会。那样的话,公司还得想方设法重新找人。搞不好到时候还得拍试镜。朱澜脑袋飞快地盘算着。也许可以趁前厅还没忙开,让一位老门市稍微盯着点,比如“合同款项的再次确认”,“拍照的准新娘子情绪如何”这样的问题。自己一拍完就下来,短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半小时够么?”
“足够。放心吧!”
摄影师比了个OK的手势。朱澜把裙尾挽成结抓在手上,一路小跑着下了楼。
彼时外头已是头车水马龙。大厅里放着安雅的曲子,庄重里带着些许优雅,。出于习惯,朱澜扫了一眼大厅。半弧形的前台从中间把大厅隔开,左侧是橱窗和接待区,右侧是化妆区。这两区靠正街,设定别有深意:路人从外往店内看,自然被橱窗里的礼服,和化妆区的忙碌所吸引。在路人眼里,里头的每个人都在不动声色地创造着美。外头的每一声赞叹,也会成为最好的流动广告。化妆师们已打开各自的镜灯,摄影师们在一旁和她们讨论着拍摄细节。留店的几位门市拎着各自的手包,准备迎接前来拍照的准新人。一切井然有序。
朱澜又瞥了一眼前台后方,那是平时由她负责的后期区域。那里位置比较靠内,专门用来接待看样和取成品的客户。一般情况下,这里清晨是比较空闲的。看样一般在十点后,客户取成品件排在午后。这么安排,不仅是为早拍高峰腾出空间。这里位置相对隐蔽,是处理一些潜在问题的合理场所。想到这儿,朱澜隐隐地不安起来。她顾不上一旁摄影助理的打趣,忙朝接待区一位老门市交代了几句,接着急急招呼佩佩去了礼服区。
“朱澜,你怎么这么快拍完了?”
“没完呐。说是要加一套便装!”
“呀!那咱得赶紧!我的客人马上就到了!”
……
这个清晨,注定比往常更杂乱。
九点过半,第二批拍照的新人已经到店,第一批出外景的妆型也已完成。这个时间段拍摄客人齐聚一堂,万不可冷落到任何一对客人。从影棚回到大厅后,朱澜拿上拍摄表往来于各部门之间,细细地留意着所有的衔接细节。美工小春已经来过前厅,送来了当天要对的单子。当天所需的成品件和加急件已就位,她不用为此再跑美工室,可以安安心心地守着大厅了。
店长枚姐曾教过朱澜,一般来说,拍摄是整套婚纱照最关键的部分,也是团体创造的集中体现,因此需要各部门的高度配合,从接待到妆容,从服装到摄影,从后厨到司机 ,一个环节紧扣另一个环节。拍摄过程中有哪个服务细节出差错,接下来的后期环节很有可能会变得十分艰难。
“李小姐请放心吧,曾先生正在大厅看报纸呢。您先好好化妆,待会儿美美地见他!”
“吴小姐,韦先生出去抽烟了。他不想打扰您做头发,让我留个口信给您。”
“林先生,我看过了,您手上这个相册正是您和苏小姐套餐里的,不过你们的是子母册,也就是说是同种材质的套装相册。会配有一个手提箱……”
朱澜往返于每对新人之间,时不时还给新人们传个话。她喜欢记下当天客户的名字,并且把和他们各自的脸庞结合,然后在每一次的问候时亲切地使用。拍摄完成之后,这些名字还会随单据一次次地回到她手上,直到成品件拿走的那一天。因此,凡是拍摄过的客户,不论是在电话里还是亲自上门,只要报上其中一方的名字,朱澜就能很快补上另一方的名字,以及他们的订单中成品件的大致内容。这并不是某种天赋,而是长时间的业务累积。
十点整时,朱澜已完成另一轮巡堂,再次来到了大厅接待区。彼时门市们已经分坐在各个角落的桌子,向进店咨询的客人们介绍套餐。朱澜发现一张靠橱窗的桌边,坐着一位约摸四十岁的女人。她面前桌上没有水杯,也没有看相册,更没有门市陪同。女人正盯着橱窗看,脸上透着对新事物的惊奇。不过她并不是来拍照的客人,也不是来拍过照的客人,或者对拍照感兴趣的客人。
“那一位是谁的陪同?”
朱澜轻声地问旁边桌的小崔。客户在拍照时,偶尔会有家人路过的情况。虽然公司不鼓励拍照时陪同,但若有这样的情况,服务也要做好,也不能把陪同们晾在一边。
“澜姐,我问过了。说只是走路累了,想进来歇歇脚。是要请她走吗?……”
小崔握着一支笔,正在补一张单据。话间电话响起,前台小吴朝小崔扬扬手,是她客户的电话。朱澜便亲自端了杯水,送到那女人桌子上。
“您好,请喝点水吧!”
“啊不用,刚刚那位小姐已经问过我了。…… 这怎么好意思!”
女人没怎么推脱,拿双手接过了杯子。她身体丰腴,衣着讲究,一脸福相。可指甲却有两截颜色,随身却没带一个包,脖子只套了一个钥匙链。朱澜不禁想,带着钥匙的话,又说明不至于无家可归。 也许只是周围的住户,和家人吵架出门,只是想找个“临时庇护所”而已。女人的水杯很快见底,朱澜又端了一杯过来。除此以外,她还取来了几本全家福相册。
“您可以再坐一会儿,无聊的话请看看这些相册解闷。我先去忙了,有需要随时叫我们!”
“好的好的,太谢谢你了!”
这种情况,只要不是坐太久,让她喝喝水翻翻相册就已足够,也许人家回头会介绍客户也不一定呢。
十点一刻,几对客户已经出了外景,头两位选照片的客户也陆续来到。趁着客厅人流量少的当口,朱澜交代前台留意那歇脚的女人,自己去了看样区和选片员沟通下午一个单子的选样情况。那个单签得复杂,一共拍了三天,去了两个外景,还加拍了三套服装,原片去掉废片还有两千张。成品内容更是比平常的单子复杂很多,一共需要挑出四张放大相框,三套相册和十五个小摆件。偏偏客人婚期还紧,朱澜深知一天时间挑不完,想让选片员大致先过一遍摸个底,争取第一次把放大照片确定下来。
可还没和选片员说上几句,朱澜就听见前台一阵闹哄,像是有一群人进了大厅。不一会儿,小崔就急急地从接待区绕过来,脸上又是一副出了大事,惊慌失措的样子。
“不好了,澜姐。徐一帆一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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