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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谈(047)|写作才华的本质,在于对痛苦无比敏锐的感受力

写作谈(047)|写作才华的本质,在于对痛苦无比敏锐的感受力

作者: 韦志学写作 | 来源:发表于2024-06-23 12:51 被阅读0次

    我深度阅读了《我在北京送快递》之后,曾总结出胡安焉写作获取成功的原因:

    首先,个人丰富的经历和体验是写作的素材。

    其次,洞察力、感受力和思考力是能把经历转换成体验的重要元素。

    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经历,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经历”中“体验”人生。体验应该是经历的升华,而要让经历能够升华为体验,必须要有生活的洞察力、感受力和思考力。

    最后,我想说,胡安焉的经历和思考最终能被世界看见,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就是他有自己的追求,而且他的追求和理想是他生命的支点——没有支点,何能撬起整个地球?有了支点,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动力和能量,就会有自律和坚持。每一个能够走向成功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特质。

    人生不管怎样折腾,最终都会和自己相遇;生活不管怎样繁复,最终都会归于平淡。而那些生活的真义却只有在结尾处顿悟。

    现在我突然领悟到一点:任何能够成为经典的作品,都是作者对痛苦(自己的、别人的人生痛苦、国家的忧患、时代的迷茫等)表现出了无比敏锐的感受力。比如:

    《百年孤独》是马尔克斯对拉丁美洲民族前途的忧患;

    《牛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从个人的痛苦经历里探寻到了人生的价值;

    路遥的《人生》《平凡的世界》等等都是从人生的痛苦中突破困境到升华;

    鲁迅就更不用说了。而古代王阳明、欧阳修、苏东坡等等都是因为人生的不得意而在困境中迸发出了自己的写作才华。

    所以我说,写作才华的本质,就在于对痛苦无比敏锐的感受力。

    张爱玲曾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虱子是人体的一种寄生虫,往往躲在毛发里面,头发、阴毛、肛门等都可能是它们活动的地方,在它们吸吮人血时,还可排出有毒的唾液——其叮刺和毒液都可引起人局部皮肤组织发生炎症反应及产生瘙痒。所以,当事人会为虱子的咬啮困扰不堪——生命有很多痛苦,会让人如遭受虱子之扰一样痛苦,而能表达出生命之痛,而不是生命的华美,文章就会产生深度,会引发人的共鸣和思考。

    萧红在1935年得到了鲁迅的扶持和提携,发表了代表作《生死场》,和萧军联袂成名,脱离了生活的饥寒,脱离了物质的窘迫,还在“左翼”作家群中如一颗闪亮的星星。

    1936年冬天,萧红去日本修养,她给萧军写了一封长信,里面提到了她的“黄金时代”:

          窗上洒满着白月的当儿,我愿意关了灯,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就在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钟似的来到我的心上:“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此刻。” 于是我摸着桌布,回身摸着藤椅的边沿,而后把手举到面前,模模糊糊的,但确认定这是自己的手,而后再看到那单细的窗棂上去。是的,自己就在日本。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也不压迫,这真是黄金时代,是在笼子过的。

          我们现在也会遇到困难,但也可以说是处于“黄金时代”——最起码,不必经历战火纷飞的逃亡。按理说,这么好的环境,更应该初结果才对。但是,缺乏痛苦的体验,缺乏撕裂式的成长,或许我们就会因为痛得不够而变得平庸。

    今天写到这里,我终于在摸索中看到了自己应该努力的方向:要写出深度的小说需要深挖曾有的历史和苦难,但对我来说那是极其有限的;而深耕中华民族的经典著作,准确解读并传承下去,这可以是无限的。希望厚积薄发,大器晚成。

    苦难就是财富。中国是被贫穷贯穿了百余年的国家,饥寒交迫也可以成为优秀文学的源泉,比如阿城在《树王》里有一段这样的文字:

          正说不出话,六爪忽然眯起一只眼,把小手放在我的手背上,笑着说:“叔叔,你可是让我猜你手里是哪样东西?”

          我一下明白我的手一直拳着,也笑着说:“你比老鼠还灵,不用猜。”说着就把手翻过来张开。六爪把肩耸起来,两只手慢慢举起来抓,忽然又把手垂下去,握住自己的脚腕,回头看一看他的母亲。队长和肖疙瘩的老婆一齐看着我手中的糖,都有些笑意,但都不说话。我说:“六爪,这是给你的。”肖疙瘩的老婆急忙对我说:“呀!你自己吃!”六爪看着我,垂下头。我把糖啪地拍在桌上,灯火跳了一跳,说:“六爪,拿去。”六爪又看看他的母亲。肖疙瘩的老婆低低地说:“拿着吧。慢慢吃。”六爪稳稳地伸出手,把糖拿起,凑近灯火翻看,闻一闻,把一颗糖攥在左手心,小心地剥另一颗糖,右手上那只异指翘着,微微有些颤。六爪将糖放进嘴里,闭紧了,呆呆地望着灯火,忽然扭脸看我,眼睛亮极了。

    在匮乏的年代里,一颗糖就能给孩子带来如此巨大的满足。而一颗糖,也因为是在匮乏的年代里,所以接受得小心翼翼。

    阿城的另一篇小说《孩子王》里,说多认识一个字,拥有一本《新华字典》,也是人生的一大慰藉。这些穿越了匮乏年代行走过来的文字和故事,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可能已经无法理解和体会了,再过几十年,或许都会变为一个笑话。

    我们再看鲁迅的爱情小说《伤逝》里关于饥寒的一段:

          只是吃饭却依然给我苦恼。菜冷,是无妨的,然而竟不够;有时连饭也不够,虽然我因为终日坐在家里用脑,饭量已经比先前要减少得多。这是先去喂了阿随了,有时还并那近来连自己也轻易不吃的羊肉。她说,阿随实在瘦得太可怜,房东太太还因此嗤笑我们了,她受不住这样的奚落。

    ……

    但是阿随也将留不住了。

    ……

    子君也早没有一点食物可以引它打拱或直立起来。冬季又逼近得这么快,火炉就要成为很大的问题;它的食量,在我们其实早是一个极易觉得的很重的负担。于是连它也留不住了。

    ……

    天气的冷和神情的冷,逼迫我不能在家庭中安身。但是,往那里去呢?大道上,公园里,虽然没有冰冷的神情,冷风究竟也刺得人皮肤欲裂。我终于在通俗图书馆里觅得了我的天堂。那里无须买票;阅书室里又装着两个铁火炉。纵使不过是烧着不死不活的煤的火炉,但单是看见装着它,精神上也就总觉得有些温暖。书却无可看:旧的陈腐,新的是几乎没有的。

    鲁迅所描写的琐碎的真实,具有着一种奇特的张力,我们可以想象得出残羹冷炙的场景,也可以在鲁迅平淡的叙述中看到涓生锁着脖颈走进图书馆的样子。因为贫穷,因为经济无法自足,涓生和子君的爱情就成了悲剧。

    现在有些城市里“24小时不打烊”的书店还是现代版的收容所。虽然可能没有涓生那么穷,但还是有人流离失所。

    “先脱贫再脱单”是有道理的,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温饱都解决不了,那还谈什么爱情?太离谱了。

    俄国作家契诃夫在《醋栗》里说:

          每当我想起人的幸福,不知为什么思想里常常夹杂着伤感的成分,现在,面对着这个幸福的人,我的内心充满了近乎绝望的沉重感觉。夜里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他们在我弟弟卧室的隔壁房间里为我铺了床,夜里我听到,他没有睡着,常常起身走到那盘醋栗跟前拿果子吃。我心里琢磨:实际上,心满意足的幸福的人是很多的!这是一种多么令人压抑的力量!

    许鞍华导演,李樯编剧

    是的,压抑。我想起电影《黄金时代》,由李樯编剧、许鞍华导演的电影,讲了上世纪二十至四十年代的中国,是一个民气十足、海阔天空的时代,一群年轻人经历了一段放任自流的时光,自由地追求梦想与爱情,有人在流离中刻骨求爱,有人在抗争中企盼家国未来。而女主角萧红,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一路流亡,从北方到南方,从哈尔滨到香港,一边躲避战乱,一边经历着令人唏嘘又痛彻心扉的爱情与人生,展现了萧红对生的坚强和对死的挣扎。

    汤唯演女主萧红 冯绍峰演男角萧军

    汤唯和冯绍峰主演,而内容又是“左翼”女作家丰富的情史,所以光看宣传,那宣传是带有文艺范的,让人以为这是集“民国+革命+青春+爱情”为一身的文艺片——现在的观众,现在的市场,可能更趋向于这样的噱头。但感谢真正的电影人,电影是接近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的场景,给我们领悟到了历史的严肃性。

    ——如果历史被文艺所掩盖,那么表现出来的东西就必然会是脱离生命的沉痛和琐屑。而万物皆备于我,一切光鲜亮丽,一切歌舞升平,是“黄金时代”到来了吗?

    这是压抑之情的缘由。

                    ——此篇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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