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修改后重发，文责自负。
1
晚上九点半，值日老师关了灯，踱着方步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吆喝着我们睡觉。寝室里漆黑一片，我分别捅了捅睡我两边的李赫和张开，三人直挺挺的假寐了。
我们都是一个山旮旯的初二住读生。李赫和我的家在二十里外更山旮旯。张开家离学校三四里地，属于本地生。
张开说，他们村有一户人家的黄花梨成熟了。那家黄花梨果大皮薄肉厚味美汁多，自从他吃过后，就再也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梨子。说得我和李赫只咽口水，但梨子贵，三四块钱一斤，一个都有一斤多。
我和李赫每个星期的零花钱才五块，除去每周往返车费三块，买一个都不够。
我和李赫实在禁不住张开绘声绘色的诱惑，撺掇着张开带我们去偷。
张开开始不答应，说万一被发现了，他评不了“三好学生”不说，校长还会扒了他的皮。
李赫和我软磨硬泡，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到时候评“三好学生”我俩出人出力，至于班主任和校长那里，只要我们保密工作做得好是不会被发现的。万一被发现呢，我们再三保证担全责，张开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了。
2
十二点，整个学校都安静了。李赫用脚踹醒了我，我叫醒了张开，三人蹑手蹑脚出了寝室。
九月的梧桐把淡淡的月色遮掩得严严实实。整个学校一片祥和。
三人心照不宣穿过初一寝室的走廊，转过弯就来到寝室后面靠近厕所的围墙。
张开一马当先，双脚起跑借助厕所的横梁，双手用力像只猴子就窜上了围墙。
张开上了围墙并没有马上跳下去。他两只脚分叉坐在围墙上，伸出手，李赫顶着我的屁股一点一点把我向上推，张开就使劲把我往上拽。
我上了墙，张开便腾出一只脚往下跳。李赫在我跳下围墙时身轻如燕落了地。
月暗风高偷梨夜，我仿佛看到令我垂涎三尺的黄花梨在跟我招手。
张开在前带路，我们二人紧紧跟着，穿过大片的田野，谷子低垂着脑袋和我们一样不说话。
借着朦胧月色，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二十几分钟就到了村口。绕开村口再走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张开说，这是一家独户人家，只有女主人在。门口的三棵梨树离房子有百十米远。
3
此时，天公作美，月亮穿出云层，月色倾斜而下，树叶泛着光，风一吹，梨子在树叶间若隐若现。
一时间，我感觉饥肠辘辘，口水直流，跟只猴子一样上了树，与翻墙出院的蠢笨判若两人。
李赫看我上了树，不甘落后上了另一棵。
我随手一摘，来不及擦就把梨子往嘴里塞。
咬一口，啊，那是我十四年人生里最好吃的东西，又香又甜又脆，满嘴溢香。
我感觉李赫和我一样，像猪八戒吃人参果。
一个吃完，肚皮实在撑不住了。我拿出裤袋里早准备好千色布袋。
我们三人说好了，我一人带袋子，可以吃撑但不能多摘，以免被同学发现。
但我被梨子的美味忘了三人间的承诺，也忘了我们是偷吃。
等我觉得提不动时，才发现已装满袋子，就看见他们二人在树下跟我气急败坏地挥手，风一吹，还听见他们嘴里在骂骂咧咧的。
我赶紧一手抱紧树，一手护着挂在脖子的袋子，小心翼翼地摸着树干下。
挂在脖子上的袋子越来越重，手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小。
唉，就怪自己贪心摘得太多。
张开他们二人在树下又急又跳招呼我快点。慌乱中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我费力从脖子上拿下袋子给李赫二人时，我右脚踩的树丫断了。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二人痛叫一声，我的肚皮一阵火辣辣的我就掉下树了。
4
马上有狗吠声。屋里也亮起来了手电筒，伴着男人女人的喝斥声。
李赫抱着头拔腿就跑，我吓得魂飞魄散竟然忘记要跑路。
张开轻斥我一声，拉着我落荒而逃。
我突然想起袋子没捡，梨子也散落一地，我要捡袋子和梨子。
房里的灯陆续亮起来了，狗吠声也越来越凶。
张开踹了我一脚，问：“要袋子还是要命？”
当然要命，然后我们像亡命之徒就跑。
村里的狗开始叫了，还掺和着夜猫子的尖鸣。我感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二人像亡命天涯的双雄大盗。
好在梨子主人并没有穷追不舍，但守家犬可不想放过我们。
我甚至看见那狗伸出猩红色的舌头在我们身后狂追猛赶。
我害怕极了。张开放慢一步断后，在风里对我吼：“别管我，快跑，去赶李赫。”
虽然我怕狗，但我不会像李赫丢下朋友不管，我要和张开共进退。
我一回头，双腿只发颤，我就看见一人一狗模糊的影子在互相纠缠。
我甚至听到了张开的呻吟。
“阿开，阿开，”我听见自己心跳声。
“你快跑，我没事，学校围墙下等我。”
跟狗互博还没事？
我拉开架势凑近一看，原来那条狗正亲热的在张开身上蹭来蹭去。
我放心了，也想和狗玩互博。
张开急了，怒吼我，“快跑啊，不然都要完蛋。”
我只好顶着一头雾水去赶李赫。
5
越过村口，穿过田野，等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学校围墙下时瘫软在地。衣服，头上全是湿的，不知道是露水还是汗水。
李赫也坐那喘气。想到张开一人跟狗搏斗我就来气。
我踹了李赫两脚，骂他自私又胆小，枉顾兄弟情义。
李赫生气了，“李显，别得寸进尺啊。”
“怎么？你有理了？”
“都是你贪心，关键时刻还掉链子，都是你。”李赫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
“我……我……”我想跟他理论，却被他气得说不出，铁青着脸用手指头使劲戳他的头。
李赫甩开我的手懒得理我了，背对着我坐一边去了。
我气哼哼的也背着他坐下来。休息几分钟后，呼吸平稳，体力回升，浑身却开始发冷。
站起来就看见模糊月色下，一团黑影越来越近。
是张开回来了，气喘吁吁的。
“你没事吧？”我迎上去问。
“没事。”张开抚着胸口哑声回答。
“那狗不咬人？”看到张开全身而退，我心里松了口气。
看不清张开脸色，不过声音听出来了，他鄙夷不屑道：“能把你们卸成八大块。”
“那它为什么不咬你？”我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个村的”。张开这个理由说服人很勉强，不过，狗好像的确不咬熟人。
不过，既然大家都安全了，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我的袋子呢？”
梨子没有袋子不能丢，那是我妈为奖励我上初中专门为我缝制的，在我们班，只有几个人才有。
李赫恨铁不成钢了，骂我命不值钱。
张开在旁煽风拱火，道:“你们说，明天人家会不会拿着袋子去学校？”
我恼了，埋怨李赫，“都是你没接住，两手空空还最先跑路。”
李赫压低着声音，不满道：“李显，你自己没本事，怎么还怪别人？今天被人发现不都是你造成的？”
张开这时也和李赫同一条战线，“李显，今天主要是你的责任。”
我指着他们二人，怒极反笑，“你们都没吃吗？”
我又指着李赫，“危机时刻只顾自己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
李赫甩开我的手，“我是帮理不帮亲。”
张开见起了内讧，还是我们孪生兄弟，劝道，“还是想想明天吧。”
6
我们回到了现实，商量半天也没结果，感觉后背越来越凉，决定先回去睡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我们稍稍拾掇好自己，翻墙入院，校园内静悄悄的。
我们踮着脚进了寝室，刚要躺下。突然，睡李赫旁边的同学惺忪着眼，问，“你们上哪去了？”
我的心脏砰砰狂跳，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李赫装作打了个呵欠，道：“李显拉肚子，我陪他去上厕所了。”
我怀疑李赫这是公报私仇。可是，我又不能反驳。
同学“哦”了声，翻过身睡着了。我捂着快要蹦出来的心脏，心虚地躺下。
第二天，我是被急促的摇荡震醒的。睁开眼，就看见李赫那张臭脸。
寝室里连根针掉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还要睡，李赫大喊一声，“李显，起床了。”还不断朝我使眼色。
作为孪生兄弟心有灵犀在我们这是不存在的。
你别以为是我弟就大呼小叫的，想到昨天的事我就来气。
昨天的事？我彻底醒了。就看见李赫旁班主任那张万古不化的冰脸，还有老师手上那个熟悉的手袋。
人赃俱获，容不得我多躺一秒钟。
7
校长办公室里，桌上放了一大袋黄花梨，我顿感口舌生津。校长正跟一男一女亲热交谈。旁边站着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张开。
没想到，我们昨天还是积极向上的向日葵，今天就成了霜打的十月茄。
看见我们进去，女人冷笑一声，“嚯”的站起来。
吓得我倒退一步，又被校长凌厉眼神一记飞刀，我只得硬着头皮哆嗦着进了办公室。
“害怕了？”女人怒气冲冲地问：“昨天是不是你带头？”
“我说过，都是我带头。”张开一口咬定是自己，他忘记了昨天我们担全责的口头保证。
“没问你，你闭嘴。”都说女人是老虎，这女人凶巴巴的样子还真像只母老虎。
“袋子总是你的吧？你不会不承认吧？”
“袋子是他的，”李赫说。
到这个份上，我真情愿张开是我弟。
“不过，他开始不想去，是我叫他去的，也是我叫他带上袋子，我是他们主谋，他俩是从犯。”李赫高仰着头说。
没想到，这家伙还先抑后扬了，我又感觉他是哥我是弟。
“不不，都是我带头。袋子是我的，树丫也是我踩断的，吃得最多的也是我。”我说。
“哟，看不出小小年纪都还行侠仗义。”在一边看的男人对校长说：“二哥，就按我们刚才说的那样做。”
校长是梨子主人家的二哥？他们连怎么对付我们都商量好了，我感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个张开，事先也不给我们说说校长和他们是一家人，这下惨了。
校长正气凛然道：“就按你说的，外加800字书面检查。”
男人从袋子拿出三个梨子，递在我们面前：“来，谁先来？”
这是要我们拿着梨子去开批评会？我们妈要是知道了不得赶我们几条街？
“来，你先来。”男人要拉着我上前，我完全没有了昨天吃梨的勇气，双腿有点软。
“我来。”张开视死如归奔赴刑场。
“我没叫你。”男人毫不客气地推开张开。
“来就来，”从小就犟脾气的李赫说，“我来。”
“手伸出来，”男人吩咐。
“吃，”男人铿锵有力地说。
李赫疑惑地看着他。
“吃。”男人不容拒绝。
吃就吃，李赫豁出去了。
我们也明白了，这是断头饭，电影里的人被拉出去时，都会吃顿好的。
我们这是在开全校批评大会前吃一顿最好的梨让我们长一辈子的记性。
横竖躲不过，我们抱着不做饿死鬼的决心，狼吞虎咽的。
咬上一口，啊，又香又甜又脆，皮薄肉厚多汁，如果每天有梨吃就好了。
“吃完梨子都去上课，中午不要忘交800字的书面检查，”校长一字一顿地对我们说，“如有下次，绝不轻饶。”
我有些懵了，这是放过我们了？不开批评大会了？不用请家长了？还请我们吃梨？
“500字算了。”容不得我多想，我就听到女人对校长说，“二哥，800字是不是有点多了？”
“张开，”校长没有回答女人，看着张开问，“你觉得写多少字好？”
“800，”张开小声回答，“校长，我们知道错了。”
“还有，下次想梨吃叫张开白天带你们到家去吃，别三更半夜被狗咬了。”我的心思都还没转过弯来，那男人又说。
“好的，爸爸。”张开高兴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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