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18日,农历腊月二十三,山东,青岛。
凌晨4点,诺基亚手机闹铃响起,习惯性地按掉,正准备翻身继续睡去,电光火石间,我才想起来,今天,要回家过年。
那一年,我大三。
简单洗漱后,拿起两块面包,就着一碗热水下肚,背起昨晚就收拾好的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睡觉的一位舍友,这家伙还要在几乎空荡的学校呆三天才能回家,他没抢到票。
轻轻地关上门,踏着不知是夜色还是黎明的漆黑,我走出了宿舍楼,在路灯的闪烁下向目标站点走去。关于回家的路线,早已熟记在我心中。
我的家,在山东省内另外一个城市的偏远农村,如果我坐火车回家,就要先从青岛坐4个小时大巴到我们市区,然后倒2趟班车3个小时到县城,再倒1趟班车1个半小时到我们镇,最后步行30分钟回家。偶尔,父亲会骑自行车过来接我,大概需要15分钟。全程要9-10个小时。
但关键,火车只有一趟,上午10点多发车,而从县城到我们镇上的班车最晚一趟是6点。虽然年底会临时增加班次,但时间、排次不固定,很大风险会赶不上车,只能滞留在县城一晚。
所以,大学这三年,我都是坐直达县城的大巴车回家,5个小时直达,再转1次车到镇上,只需要7个小时即可到家。而班车一天只有两趟,早上5点半、下午3点半(司机一天跑两个来回)。
于我而言,没有选择的余地。正如我每年返校也都在4点起床赶最早的班车一样,第一趟,永远、也只能是我的选择。
所以,最早的返乡大巴5点半,票要提前一天买好。我4点起床,4点20出门。第一趟公交5点才发车,坐公交去汽车站是不可能的。我们学校又不在市区,出租车也少,即使有,我也不会打。理由?很简单,舍不得。
好在车站离学校不远,四五公里,步行加慢跑大概50分钟能到,背着行李,权当是大冬天早上锻炼身体了。
呼吸着清冷的空气,我想起,2009年,青岛还没有雾霾,冬天的夜空中闪烁着点点繁星,在没有风的时刻,闭上眼睛,你可以清晰地听见大海的声音。
大海啊大海,你就是我的故乡;妈妈啊妈妈,我今天就要回家过年了!
2014年1月20日,农历腊月二十,青海,西宁。
晚上7点,两个月前刚买的二手iPhone4震动了两下,扫了一眼屏幕,提醒我该出发去火车站了。赶紧扒了扒几口还没吃完的饭菜,我心想,后天我就能吃上妈妈包的饺子了。
那一年,我研三。
今年,我是我们宿舍最后走的人。拿起上午就收拾好的行李,最后看了一眼宿舍,又从窗台上看了一眼安静冷清的校园(时差缘故,此时的青海天还很亮),我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知道,这将是我在青海经历的第三次春运,也是最后一次漫漫春节回家路。
虽然不用再像以前去火车站排队买票,但在12306上抢票也不比买彩票容易到哪儿去。我花了整整三天时间,不停地刷、刷、刷,终于抢到了一张从西宁到济南的无座票。
24个小时。但,能回家过年,这一条,就已经很知足。
从学校坐公交1个小时到火车站。在偏远的西部,并没有电视上报道的人山人海一般的春运场景。除了放假的那几天会集中有一波学生返乡小高潮,西宁火车站永远都那么从容、安静。
晚上10点多火车出发,此行1700公里,一路向东。火车每走一分,我和家的距离就缩短一分。
凌晨1点,火车驶出青藏高原,到达兰州。车厢里的人开始变多,原来可以一个人躺三个座,现在只能坐一个座。
上午9点,火车驶出黄土高原,从西部省份甘肃进入中部省份陕西。在宝鸡车站上来的一大波人提醒我:真正的春运,由此开始了(宝鸡是欧亚大陆桥上第三个铁路大十字口,东到江苏连云港,西至阿拉山口,南达成都重庆,北极银川内蒙)。
上午11点,千城古都西安又向拥挤的车厢送来了更大波的归乡人。侥幸蹭了一夜座位的我,早在路过天水的时候就被挤到了火车过道里,还好带了必备神器“小马扎”。三年三次穿越中国东西部五六千公里的春运旅途,它是我回家的唯一“支撑”。
下午3点,牡丹花满城的洛阳也加入到了这趟横贯东西的春运列车中。透过窗户,我看到有人在大包小包地扛着行李下车,有人在东拉西拽的拖着行李上车,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只有在“回家过年”时才独有的幸福。
半夜12点半,实际上,已经是第三天凌晨0点半了,我到达了我的终点站山东济南,但这只是我的“一个”终点站而已。
我会在火车站旁边的肯德基呆到凌晨4点30分,等候第一班公交,然后坐车到汽车站,换乘直达我们县城的大巴车,上午10点左右到达县城,再换乘班车到镇上。
将近40个小时的漫漫归途,第三天下午1点,我在家吃上了妈妈包好的饺子,刚出锅,热的。
2019年1月27日,农历腊月二十二,北京。
早上6点半,天色微亮,华为手机就响起了闹铃声,按了一下开机键,恢复了一夜的精气神开始跃动。伸个懒腰,打个哈欠,起床,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回家,过年。
这一年,我博三。
不紧不慢地洗漱、收拾,吃罢早饭,迎着初升的太阳,我迈向了回家的旅程。虽然是旅程,但在火车上呆的时间还不如在地铁和大巴车上呆的久。
350公里的时速、公交化的班次,高铁拉近了人们的距离。十年前的春运场景,似乎正在消逝;但“回家过年”,却永远不会过时。
在北京这几年,每当乘坐高铁外出,就会为伟大的祖国而自豪。“今日之世界,非铁道无以立国”。孙中山先生的百年名言映射了中国高铁的涅槃之路。而高铁也开启了我们全新的生活方式。
7点出门,9点高铁发车,不到11点多达临近的高铁站,换乘一趟大巴后下午1点多到家,刚好看见妈妈正端着碗盛刚煮好的饺子。
2019年,我的春节回家之路,虽然少了些许故事,但却多了在家陪伴父母的时间。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考上重点大学、不是名牌学校的研究生,考了三次,才堪堪考了一个普通学校的博士。在这前后13年的时光里,我经历了13次春运,也恰好是本、硕、博三个时代的象征。
从本科时期,凌晨赶早班大巴返家过年;到硕士时期,乘坐绿皮火车遥遥千里返乡;再到博士时期,坐着舒适的高铁回家。
一年又一年,离家依然很远,但每到过年时分,心中总会想起一个声音:不管在哪,都要回家过年。
十年,每到此时,我们不顾一切,总要踏上归程。
十年,每到此刻,我们驶向远方,带着归乡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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