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红烧肉

一盘红烧肉

挨着废品收购站的那家安宁快餐店儿里，一个女人戴着一顶洗澡用的粉色浴帽，在桔黄色的几个餐桌间不停地穿梭着，时不时的向门口瞟一眼。

若看到有人驻足或者张望，就连忙放下手里的抹布，带着笑迎上去。她的笑没有经过美颜，含着腼腆，挂着慌乱……

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在店铺的一个隔间里写着作业，今天是星期天，一听到动静就把耳朵竖起来，生怕错过隔板那边妈妈的使唤。

正在这时，进来两位客人，一个膀大腰圆，粗眉大眼，浑身上下都能寻到黑旋风李逵的影子。另一个瘦小枯干，像一截木头，跟在一棵塔松的身后。

女人一边热情的招呼两位坐下，一边用嗓子向里边的隔间高喊:"猴子，快出来！来人了……"

两位一听喊猴子，觉得有点儿稀奇，目光追随着女人的声音进行窥探。

只见里间的男孩飞速的跑了出来，这个男孩微笑时一侧的脸上还出现一个浅浅的梨涡。

男孩老练的给两位客人倒茶，并问想吃点儿什么，酷似李逵的男人用目光犀利地扫了一下菜单，跟那截木头交换了一下眼色，于是他们的手就同时指向一个菜:红烧肉。

手指在菜单上游移了一下，像按手印似的又按住一个菜，丝瓜炒肉，最后又要了一个紫菜蛋汤，两口杯堆花。

此时，厨房里女人已开始忙碌了起来，猴子也拿来碗筷和酒。女人一边切着肉，一边指使猴子把那个丝瓜皮削了。

待女人把肉切好，打开灶火，把肉红烧上了，一般情况下做红烧肉要二十分钟才能煮烂。

女人心里盘算着，这一盘红烧肉就四十五元钱呢，算下来一盘红烧肉能赚二十元钱。明天就要交房租了。房东老太太都来催两次了。

把肉放到大勺里烧的空隙，她要用另一个灶炒丝瓜。回过头来看猴子的丝瓜皮削好没有。

这一看傻眼了，猴子因为不熟练削丝瓜皮，竟把一根大丝瓜削得满身疤痕，本来是杨贵妃，现在削成了木乃伊。

女人这个急呀！又自己削了一根，炒完这个菜之后因为要做紫菜蛋汤，就吩咐猴子去隔间那个架子上去找紫菜。

猴子回话说没找到，女人就跑到隔间跟儿子一起去找，等到千辛万苦找回来，拿到厨房时，顿时惊呆了！

只见厨房里烟雾缭绕，烧焦的肉烟，同大勺里冒出的黑烟，把女人熏得眼泪哗哗的流。

一边流一边骂猴子:"让你干点啥都干不成，完了，冰箱里肉也没了，这可怎么办是好。客人还急等着赶路呢！"

猴子眼巴巴地听着妈妈的训斥，一边把那个丝瓜端了上去，厨房的烟被鼓风机的风吹到了店儿外。

厨房里的那个女人眼睛还在流泪，看着大勺里那黑乎乎的肉，红烧肉已成了黑焦肉。

她在想孩子还要交学费，房租已推迟了一个月。这个平时只有她一个人的店儿里，她从早忙到晚，也赚不几个钱。

还没有个男人，有的客人看她一个女人领着个孩子，趁她忙碌的时候就吃霸王餐，不给钱，而且前几天还丢了五百块钱，还有一部四百块钱的手机也被吃饭的客人顺手牵羊。

看妈妈在那里落泪，猴子也心里不好受，他和妈妈开这个店儿只有星期天他才能帮妈妈一下忙，没想到自己没帮好妈妈，还给妈妈添乱。

他不停地搓着手，看着锅里的红烧肉，然后像做出了一个决定似的，战战兢兢的，走一步挪两步的，来到两位客人的餐桌前。

此时那个炒丝瓜已经见了底儿，剩下几粒蒜末证明着盘子刚刚有菜来过，那汤碗里的汤也只是有几片紫菜的叶子沾在碗壁上。

还没等猴子开口，那个李逵一样的男人就先问起了猴子:"那个红烧肉呢？这么久还没做好！我们还要赶火车呢。"

那截木头也饮完了最后一滴堆花酒。用那双小眼睛审视着猴子。猴子克制着恐惧，吞吞吐吐地说:"肉烧糊了！"

只见那黑塔一样的男人表情有些失落，又充满渴求，说:"把烧糊的肉端上来，看能不能吃？"

猴子一听急忙奔厨房跑去，让妈妈把那盘红烧肉递给他，飞快地端到那两个人的桌上。

只见那个李逵一样的大汉，把肉送到嘴里，没言语，一截木头样的男人呲了下牙咧了下嘴，也把那焦黑的肉咽了下去。

两个男人什么也没说，把能咽进肚子里的肉都咽进去了，只剩下几块黑得跟碳一样的肉。事实证明，这几块已经失去了肉的组织。

吃完之后，那个女人也从厨房里出来了，对两位客人说:"真是对不起，把红烧肉做成了这个样子。"

大汉压低了声音回答:"没事儿的，谁没有失误的时候呢！"说这话时刻意把嗓音压了压，因为他害怕自己的大嗓门吓坏眼前这个看上去很可怜的女人。

大汉站起了身，那截木头也跟着站了起了，让猴子把账算一下，猴子算出来之后。

那大汉看了看，说:"你这孩子这么大了咋不会算账呢？"猴子说:"我算了好几遍呢！"

大汉用眼睛横了一下猴子:"那红烧肉呢，怎么没算？"

那个女人赶忙过来说:"那红烧肉不能算钱的，你们没有责怪我和猴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就感恩不尽了，怎么还会收你们的钱呢！"

大汉和那截不动声色的木头此时都保持着一个基调，执意要付红烧肉的钱。而猴子和他的妈妈又执意不收。

在僵持不下的状态下，大汉的眼睛突然露出凶光，恶狠狠地说:"给你们就拿着，肉我们已经吃进肚子里了，不付款怎么说得过去。"

于是在猴子算完的账单上又多付了五十元钱。

两个人就匆忙的走了，李逵一样的男人和那截木头，在那个女人和猴子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消失在人海。

女人和猴子回过头来，看着手里的钱，一盘烧焦的红烧肉竟然卖出了好价钱。

女人想着明天的房租终于凑够了，想笑一笑，看了看猴子，猴子意味深长的看了那钱一眼。转身去收拾这一桌的残局。

晚上，客人该来的都来过了，该走的也都走尽了。猴子打开那台跟妈妈从旧货市场买来的电视。

忽然他睁大了眼睛，用一百分贝的声音高喊:"妈，妈你看那两个人是谁？"

那个女人拖着碎步急急跑到电视跟前，顺着猴子的手指，定睛一看，原来中午吃饭的那个大汉和木头，上了电视。

而且警察还给他们戴上了手铐，当地的新闻联播说:"两个人是抢劫犯"

猴子像一个执拗的法官，坚持说两个人不是坏蛋。他的妈妈只是:"哎！"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